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詼諧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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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中令既平蜀,捕余寇與伍隊相遠,饑甚,乃入一村寺中。僧醉甚箕踞,公怒欲斬之,僧應對不懾。公奇而釋之,問求蔬食。雲:「有肉無蔬。」公益奇之。饋以蒸豚頭,食之甚美,公喜問僧:「止能飲酒食肉耶?為有它伎耶?」僧自言能詩,公令賦《蒸豚詩》,操筆立成,詩雲:「嘴長毛短淺含膘,久向山中食藥苗。蒸處已將蕉葉裹,熟時更用杏漿澆。紅鮮雅稱金盤貯,軟熟真堪玉箸挑。若把膻根來代並,膻根只合吃藤條。」公大喜,與紫衣師號。乃蜀中詩僧。《百斛明珠》 [《冷齋夜話》卷二] 韓玉汝治秦州尚嚴,去官,人語雲:「甯逢暴虎,莫逢韓玉汝。」孫臨滑稽,尤善對。或問曰:「莫逢韓玉汝當以何對?」臨應聲曰:「可怕李金吾。」天下以為口實。「可怕李金吾」,乃杜詩全句。同前 石介作《三豪詩》略雲:曼卿豪於詩,永叔豪于文,杜默師雄豪於歌。永叔亦謂默雲:「贈之三豪篇,而我濫一名。」默之歌少見于世,初不知之,後聞其篇雲:「學海波中老龍,夫子門前大蟲。」皆此等語,甚矣,介之無識也。永叔不為嘲誚之者,此公惡爭名且為介諱也。吾觀杜默豪氣,正是京東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而發之者也。作詩之狂爭至於盧仝、馬異極矣。若更求奇,便作杜默也。《志林》 幼時,裡人程建用、楊諮、家弟子由會草舍,天雨聯句六言,程曰:「庭松偃蓋如醉。」楊曰:「夏雨新涼似秋。」軾雲:「有客高吟擁鼻。」子由雲:「無人共吃饅頭。」皆絕倒,已四十餘年矣。同上 聶宗義,建隆初為學官,河洛之師儒也,趙韓王嘗拜之。郭忠恕使酒詠其姓玩之曰:「近貴全為聵,扳龍即是聾。雖然三個耳,其奈不成聰。」宗義應聲答曰:「勿笑有三耳,全勝畜二心。」忠恕大慚。《雲溪友議》 [《玉壺清話》卷二] 趙成伯家宴,造之無由,輒欲效顰,而酒已盡,入夜不欲煩擾,戲作小詩求數酌而已。詩曰:「道士令嚴難繼和,僧禦帽小卻空回。隔籬不欲鄰公飲,抱甕惟防吏部來。」 趙成伯家有姝麗,僕忝鄉人,不肯開樽,徒吟春雪,謹依元韻以當一笑雲:「繡簾朱戶未曾開,誰見楊花落鏡臺。試問高吟三十韻,何如低唱兩三杯?莫嫌衰鬢聊相映,須得纖腰妙共回。知道文君共青瑣,梁園賦客敢言才?」俗雲,檢驗雪壓秀才,衣帶上有《雪詩》三十韻。又世傳陶谷學士買得党太尉家故妓,過定陶,取雪水烹團茶,謂妓曰:「党太尉應不識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景?但能以銷金暖帳下淺斟低唱吃羊羔兒酒爾。」穀愧其言。答來句罪過之義,取貸而已。《玉局遺文》 僕少好種松,過泗上,與杜子師出山中,子師求予種松法,欲之都梁山中,戲作二絕雲:「露宿泥行草棘中,十年春雨養髯龍。如今尺五城南杜,欲問東坡學種松。」「君方掃雪收松子,我已開榛得伏苓。為問何如插楊柳,明年飛絮落浮萍?」同上 元豐中,晁無咎詩極有聲,無己以詩戲之曰:「聞道新文能入樣,相州紅纈鄂州花。」蓋是時方尚相州纈鄂州花也。晁堯民子損之雲。《王直方詩話》 劉諷參軍宿山驛,月明有女子數自屋後來,命酌庭中,歌曰:「明月清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綠樽翠杓,為君斟酌。今夕不飲,何時歡樂?」此《廣記》所載詩也。山谷曰:「當是鬼中曹子建所作。」東坡亦以為然。又有一篇雲:「玉戶金缸,願侍君王。邯鄲宮中,金石絲簧。鄭女衛姬,左右成行。紈綺繽紛,翠眉紅妝。王歡轉盼,為王歌舞。願得君歡,長無災苦。」蘇公以為「邯鄲宮中,金石絲簧」,此兩句不唯人少能作,而知之者亦極難得耳。皆醉中為餘書此。張文潛見坡穀論說鬼詩,忽曰:「舊時鬼作人語,如今人作鬼語。」二公大笑。 高愈主簿雲:「東坡雲,世間事勿笑為易,惟讀王祈大夫詩不笑為難。祈嘗謂東坡雲:有《竹詩》兩句最為得意,曰:『葉垂千口劍,幹聳萬條槍。』坡雲:『好則極好,則是十條竹竿一個葉兒也。』」 以道雲:「初見東坡詞雲:『素面常嫌粉涴,洗妝不退唇紅。』便知此老須過海。」餘問:「何耶?」以道曰:「只為古今人不曾道到此,須罰教遠去。」 吳賀迪吉者,撫州人,一日載酒來餘家,並召劉夷季、洪龜父、饒次守輩。酒酣頗紛紛,龜父先歸,作一絕題于餘書室曰:「再為城南遊,百花已狂飛。更堪逢惡客,騎馬風中歸。」次守既醒,作十七字和雲:「當時為舉首,滿意望龍飛。而今已報罷,且歸。」蓋龜父是年自洪州首薦,自今上初即位無廷試也。 山谷既飯素,在館中時多食東華門碗脫蒸餅。後徙黔南,王定國寄之以詩雲:「北海未常尊有酒,馮歡「歡」當作「讙」。——惡人谷珠樓注何止食無魚。黔州碗脫無蒸餅,自合官稱削校書。」 張文潛在一時中人物最為魁偉,故陳無己有詩雲:「張侯魁然腹如鼓,雷為饑聲酒為雨。」又雲:「要瘦君則肥。」山谷雲:「六月火雲蒸肉山。」又雲:「雖肥如瓠壺。」而文潛臥病,秦少遊又和其詩雲:「平時帶十圍,頗複減臂環。」皆戲語也。 劉季孫景文公,頃年王安石使對「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季孫對之以「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安石大笑。並同上 往歲江行阻風,沿岸野步,望雲嶺而去,忽有蘭若甚多,僧院睹客來皆扃門不納。獨有一院,大敞其戶,見一僧翹足而眠,以手書空,顧客不介意。竊思曰:「書空有換鵝之能,翹足類坦腹之事。此必奇僧。」直入造之,僧雖強起,全不樂客。客不得已而問:「先達有詩曰;『書空翹足睡,路險側身行。』和尚其庶幾乎?」僧曰:「貧道不知許事,適畫房門振匙樣。」客不辭而去。《桂苑叢談》 梁周翰在太宗朝為館職,真宗即位,乃除知制誥。柳開贈詩曰:「九重城闕新天子,萬卷詩書老舍人。」梁與朱昂、楊大年同在禁掖,大年年未滿三十,而兩公皆老,數見慢侮,不能堪。即好謂大年曰:「公毋侮我,此老亦將留與公耳。」朱聞之,背面搖手腋下謂梁曰:「莫與他。」大年之沒不及五十也。《閒居詩話》 晉郝隆為蠻府參軍,三月三日作詩曰:「娵隅躍清池。」桓溫問娵隅為何物。答曰:「蠻名魚為娵隅。」桓曰:「何為作蠻語?」隆曰:「千里投公,始得一蠻府參軍,那得不作蠻語!」《世說》 盧家有子弟,年暮而猶為校書郎,晚娶崔氏女。崔有詞翰,結縭之後,微有嫌色。盧因請詩以述懷為戲。崔立成曰:「不怨檀郎年紀大,不怨檀郎官職卑。自恨妾身生較晚,不見盧郎年少時。」《南部新書》 李建勳鎮臨川日,九江帥周宗以書求日近器用儀注,或闕,欲輟臨川者。李乘醉批一絕句雲:「偶罷阿衡來典郡,固無閑物可應官。憑官為報周公道,莫作循州刺史看。」《南唐近事》 李巽字仲權,累舉不第,鄉人侮曰:「李秀才應舉,空去空回。不知甚時席帽得離身?」巽亦不校。登第後,乃遺鄉人詩曰:「當年蹤跡困泥塵,不意乘時亦化鱗。為報鄉閭親戚道,如今席帽已離身。」蓋因國初猶襲唐,士子皆曳袍重戴,出則席帽自隨。《青箱雜記》 梅聖俞《河豚詩》曰:「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於此時,貴不數魚蝦。」劉原甫戲曰:「鄭都官有《鷓鴣詩》謂之鄭鷓鴣,聖俞有《河豚詩》當呼為梅河豚也。」《古今詩話》 《雲台集》有鄭穀《鷓鴣》全篇雲:「暖戲煙蕪錦翼齊,品流應得近山雞。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裡啼。遊子每聞征袖濕,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喚湘江闊,苦竹叢深春日西。」同上 鄭毅夫榜,明州人周師厚以名極低,只壓得陳傳一名,自賦詩曰:「舉眼不堪觀鄭獬,回頭猶喜得陳傳。」朱定國《詩話》 唐僧法軌形容短小,開講於寺,與李榮議論,往來數番,僧舊作一詩詠李榮,于高坐上誦之雲:「姓李應須禮,名榮又不榮。」李應聲曰:「身長三尺半,頭毛猶未生。」四坐伏其辯捷。《啟顏錄》 經生多不省文章。嘗一邑有兩人同官,其一或舉杜荀鶴詩稱讚「也應無處避征徭」之句。其一難之曰:「此詩失矣,野鷹何嘗有征徭乎?」舉詩者解曰:「古人有言,豈有失也?必是當年科取翎毛耳。」《貢父詩話》 潁州張龍圖嘗見州牒押字多團下拽一畫。有人雲:「押字有如蒸餅樣。」張應聲曰:「為官憐似麵糊團。」有同人自言近年雲:「須鬢恰如驄馬色。」張曰:「文章依舊草驢鳴。」《雍洛靈異記》 包賀多為鄙俗之句,至於「枯竹筍抽青橛子,石榴樹掛小瓶兒」。又雲:「霧是山巾子,船為水靸鞋。」又雲:「棹搖船掠鬢,風動水捶胸。」雖好事者托以成之,亦空穴來風之意。 王伸知永州,為人耽於酒色,其宴樂往往自早至暮不之止,憂制素冠,有素患六指者嘲之雲:「鴛鴦未老頭先白。」應聲曰:「螃蟹才生足便多。」時人以為名對。 崔櫓酒後于虔州陸郎中坐上甚狂,以詩謝之曰:「醉時顛蹶醒時羞,曲蘖催人不自由。叵耐一雙窮相眼,不堪花卉在前頭。」 閩人黃通累舉不第,後該恩曆官數任,年六十猶欲鎖廳,或嘲之曰:「剩員主武藝,老妓舞《柘枝》。」 李義府嘗作詩曰:「鏤月為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回雪態,好取洛川歸。」有棗強尉張懷慶好竊人文章,有詩曰:「生情『鏤月為歌扇』,出性『裁雲作舞衣』。照鑒『自憐回雪態』,來時『好取洛川歸』。」時人誚之曰:「活剝張昌齡,生吞郭正一。」 宋莒公判館事,督諸館職必至,而刁景純數日不來,莒公使人邀之,加之誚讓。王原叔改杜少陵《贈鄭廣文》詩雲:「景純過官舍,走馬不曾下。驀地稱朝歸,便遭官長罵。」 「柳州柳太守,種柳柳江邊。柳館依然在,千株柳拂天。」後南中丞至黔南,人嘲之曰:「黔南南太守,南郡在雲南。閑向南亭畔,南風變俗談。」並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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