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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梅村詩15


  靳榮藩論梅村,謂「大家手筆,興與理會。若穿鑿附會,或牽合時事,強題就我,則作者之意反晦」。此真通人之論也。乃其注梅村詩,則又有犯此病者。梅村五古如《讀史雜詩》四首、《詠古》六首,七古如《行路難》十八首,皆家居無事,讀書得間所作,豈必一一指切時事!而榮藩謂《讀史》第一首刺阮大鋮,其二刺薛國觀,其四刺孫可望。《行路難》之其三謂刺唐王,其九謂刺張至發,其十七謂刺福王。而按之原詩,無一切合者。阮大鋮固魏閹餘党,然何至以曹操比之?謂東漢壞於閹,而操本閹人曹騰之後,竟移漢祚。又如公孫述遣刺客連殺來歙、岑彭二大將,而刺客之名不傳,此與朝事何涉,而謂其刺勳臣之不能為國禦侮。又如《行路難》第三首:「龍子作事非尋常,奪棗爭梨天下擾。」此本詠晉八王之亂,而以為詠明末唐王聿鍵。試思聿鍵先以起兵勤王,被錮鳳陽,福王赦出後,監國於閩中,何曾有骨肉相爭之事?雖同時魯王以海亦僭立於紹興,然方與聿鍵相約固守,未嘗相攻也。惟聿鍵敗死後,其弟聿鏌遁廣東自立,與桂王逼處,稍有相競;然不逾時,即為我軍所執,亦無暇與桂王交兵,何得以「奪棗爭梨天下擾」為指此事耶?至隆武時靖江王亨嘉反桂林,為丁魁楚、陳邦傳擒獲,則甫起事即敗,亦未有骨肉相爭之事。皆難強為附會也。注中如此類者甚多。此則過欲示其考核之詳,而不知轉失本指。所謂必求其人以實之,則鑿矣。又如《滇池鐃吹》四首,乃順治十五年收雲南凱歌。詩中方侈言勳伐,而以第一首末句「誰唱太平滇海曲,桄榔花發去年紅」,謂預料吳三桂之將為逆。是時三桂方欲立功,至十八年尚率兵入緬,取永明王獻捷,豈早有逆萌!然其為人狡譎陰悍,則已人所共知。伏讀《御批通鑒輯覽》,如見肺肝,則謂梅村早見及此,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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