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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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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 :吳用賣卦用李逵同去,是偶借李 逵之醜,而不必盡李逵之材也。偶借其醜,則不得不為之描畫一二;不必盡其材,則得省即省。蓋不過以旁筆相及,而未嘗以正筆專寫也。是故,入城以後,是正筆也。正筆則方寫盧員外不暇矣,奚暇再寫李逵?若未入城以前,是旁筆也。旁筆即不惜為之描畫一二者,一則以存鐵牛本色,一又以作明日喧動之地也。 中間寫小兒自哄李逵,員外自驚「天口」,世人小大相去之際,令我浩然發歎。嗚呼!同讀聖人之書,而或以之弋富貴,或以之崇德業;同游聖人之門,而或以之矜名譽,或以之致精微者,比比矣!于小兒何怪之有? 盧員外本傳中,忽然插出李固、燕青兩篇小傳。李傳極敘恩數,燕傳極敘風流。乃卒之受恩者不惟不報,又反噬焉;風流者篤其忠貞,之死靡忒,而後知古人所歎:狼子野心,養之成害,實惟恩不易施;而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實惟人不可忽也。稗官有戒有勸,於斯篇為極矣。 夫李固之所以為李固,燕青之所以為燕青,娘子之所以為娘子,悉在後篇,此殊未及也。乃讀者之心頭眼底,已早有以猜測之三人之住情行徑者,蓋其敘事雖甚微,而其用筆乃甚著。敘事微,故其首尾未可得而指也;用筆著,故其好惡早可得而辨也。《春秋》於定、哀之間,蓋屢用此法也。 寫盧員外別吳用後,作書空咄咄之狀,此正白絹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渾身絕藝,無可出脫,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觸,因擬一試之於梁山;而又自以鴻鵠之志未可謀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決其心也。寫英雄員外,正應作如此筆墨,方有氣勢。俗本乃改作誤聽吳用,「寸心如割」等語,一何醜惡至此! 前寫吳用,既有卦歌四句,後寫員外,便有絹旗四句以配之,已是奇絕之事。不謂讀至最後,卻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又且不止於一首而已也。 論章法,則如演連珠;論一一四句,各各入妙,則真不減於旗亭畫壁賭記絕句矣。俗本處處改作唐突之語,一何醜惡至此! 寫許多誘兵忽然而出,忽然而入,番番不同,人人善謔,奇矣。然尤奇者,如李逵、魯智深、武松、劉唐、穆弘、李應入去後,忽然一斷,便接入車仗人夫,讀者至此孰不以為已作收煞,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也。徐徐又是朱仝、雷橫引出宋江、吳用、公孫勝一行六七十人,真所謂愈出愈奇,越轉越妙。此時忽然接入花榮神箭,又作一斷,讀者於是始自驚歎,以為夫而後方作收煞耳,而殊不知猶在半福。徐徐又是秦明、林沖、呼延灼、徐寧四將夾攻,夫而後引入卦歌影中。 嗚呼!章法之奇,乃令讀者欲迷;安得陣法之奇,不令員外中計也!」 話說這龍華寺和尚說出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名字與宋江。吳用道:「小生憑三寸不爛之舌,直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來;只是少一個奇形怪狀的伴當和我同去。」「奇語猜不出。」說猶未了,只見黑旋風李逵高聲叫道:「軍師哥哥,小弟與你走一遭!」「看他出席自薦,便知李逵之奇形怪狀,不惟他人所驚,亦其自家所驚也。○我嘗思天下美人無有不自以為美者,天下醜人亦無有不自以為醜者,如之何又有不自以為醜之人也?」宋江喝道:「兄弟,你這性子怎去得?」李逵道:「別 ,遭,「一字句。」你道我生得醜,「絕倒語,如有隱恨者。」嫌我,「二字句。」不要我去。....」「絕倒語,如有隱恨者。○不說下半截,妙不可言,既以醜自薦,又以醜自諱也。」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大名府做公的極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的性命。」李逵叫道:「不妨!我不去也料別人中得軍師的意!」「只用不妨二字答宋江,下卻另為自負之言以鳴得意,妙不可言。○以奇形怪狀獨步一時,奇絕妙絕。」吳用道:「你若依得我三件事,便帶你去;若依不得,只在寨中坐地。」「既欲用之,又故難之,便令吳用權術、李逵性情,一齊出見。」李逵道:「莫說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吳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去便斷了酒,回來你卻開;第二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隨著我,我但叫你,不要違拗;第三件,最難,你從明日開始,並不要說話,只做啞子一般:依得這三件,便帶你去。」李逵道:「不吃酒,做道童,都依得;閉著這個嘴不說話,卻是憋殺我!」吳用道:「你若開口,便惹出事來。」李逵道:「也容易,我只口裡銜著一文銅錢便了!」「閑中忽作調侃世人語,令我一歎。」眾頭領都笑。那裡勸得住?當日忠義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次日清早,吳用收拾了一包行李,教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擔下山。宋江與眾頭領都在金沙灘送行,再三付吩吳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吳用,李逵別了眾人下山。宋江等回寨。 且說吳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于路上,吳用被李逵嘔得苦。「活。○此行本欲以李逵之醜喧動員外,若必詳寫一路惹事本正本末,豈惟顧奴失郎,亦當累紙不盡耳。只用一二段約略點綴,一意逕趨正傳,手法高妙,非特等史所能。」行了幾日,趕到北京城外店肆裡歇下。當晚李逵去廚下做飯,一拳打得店小二吐血。小二哥來房裡告訴吳用道:「你家啞道童忒狠;小人燒火遲了些,就打得小二吐血!」吳用慌忙與他陪話,把十數貫錢與他將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話下。「豈有李逵而不惹事者,然一惹事而枝節煩蔓,文幾不可了矣,只如此預先安放,有意無意,正自工良心苦。」 過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安排些飯食吃了,吳用喚李逵入房中分付道:「你這廝苦死要來,一路嘔死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處,你休送了我性命!」李逵道:「我難道不省得?」「的的妙人,的的妙語,的的妙筆。」吳用道:「我再和你打個暗號:若是我把頭來一搖時,你便不可動彈。」李逵應承了。「只一李逵惹事,既已穿插於前,又複安放於後,工良心苦,始有此文。○如此,方得一片筆墨入盧員外正傳去。」兩個就店裡打扮入城:吳用戴一頂烏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皂沿邊白絹道服,系一條雜彩呂公絛,著一雙方頭青布履,手裡拿一副滲金熟銅鈴杵;李逵戧幾根蓬鬆黃髮,綰兩枚渾骨丫髻,穿一領粗布短褐袍,勒一條雜色短須絛,穿一隻蹬山透土靴,擔一條過頭木拐棒,挑著個紙招兒,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一兩。」「兩人如畫。」兩個打扮了,鎖上房門,離了店肆,望北京城南門來。此時天下各處盜賊生髮,各州府縣俱有軍馬守把。此處北京是河北第一個去處,更兼又是梁中書統領大軍鎮守,如何不擺得整齊? 且說吳用,李逵兩個,搖搖擺擺,卻好來到城門下。守門的約有四五十軍士,簇捧著一個把門的官人在那裡坐定。吳用向前施禮。軍士問道:「秀才那裡來?」吳用道:「小生姓張,名用。這個道童姓李。江湖上賣卦營生,今來大郡與人講命。」身邊取出假文引,教軍士看了。眾人道:「這個道童的鳥眼像賊一般看人!」「寫初到城門人便驚怪,便襯出一到街市無不喧哄,所以得動盧員外也。吳用要奇形怪狀伴當同去,本旨如此,不是閑畫李逵,讀之須知。」李逵聽得,正待要發作;吳用慌忙把頭來搖,李逵便低了頭。「絕倒。○李逵發作是此傳閑文,只平平放倒,不用十分描寫,妙。」吳用向前把門軍士陪話道:「小生一言難盡!這個道童,又聾又啞,只有一分蠻氣力;卻是家生的孩兒,沒奈何帶他出來。這廝不省人事,望乞恕罪!」辭了便行。李逵跟在背後,腳高步低,「又添出四字,不止兩眼像賊而已,凡此皆為得動盧員外作地,不是閑畫李逵也。」望市心裡來。吳用手中搖鈴杵,口裡念著口號道:「甘羅發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不齊:范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此乃時也,運也,命也。「隱括子平全書。」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要問前程,先賜銀一兩。」「既以醜僕動其耳,又以高價動其心。」說罷,又搖鈴杵。北京城內小兒,約有五六十個,跟著看了笑。卻好轉到盧員外解庫門首,「星蔔賤伎,何至得動盧員外?故知得奇形怪狀伴當氣力不少。」一頭搖頭,一頭唱著,去了複又回來,小兒們哄動越多了。「寫得例若紙上活有吳用,活有李逵,活有群小兒,妙筆。○不惟活有而已,直寫得紙上吳用是一樣氣色,李逵是一樣氣色,群小兒是一樣氣色,妙在何處?妙在一頭搖頭四字。」 盧員外正在解庫廳前坐地,看著那一班主管收解,只聽街上喧哄,喚當值的問道:「如何街上熱鬧?」當值的報覆道:「員外,端的好笑!街上一個別處來的算命先生在街上賣卦,要銀一兩算一命,誰人捨得?「四字正挑著員外,妙筆。○一段先敘先生。」後頭一個跟的道童且是生慘瀨,走又走得沒樣範,小的們跟定了笑。」「滲賴句應前賊眼,樣范句應前腳高步低。一段次敘拌當。」盧俊義道:「既出大言,必有廣學。「小兒自笑道童醜貌,員外自賞先生大言,人之相去,誠有如此。」當值的,與我請他來。」當值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員外有請。」吳用道:「是那個員外請我?」「請則請耳,問甚員外?只圖不像山泊好漢,豈知反不像算命先生。世間固有著意而反失之者,如此正自不少也。」當值的道:「盧員外相請。」吳用便與道童跟著轉來,揭起簾子,入到廳前,教李逵只在鵝項椅上坐定等候。「用李逵畢。」吳用轉過前來向盧員外施禮。盧俊義欠身答著,問道:「先生貴鄉何處,尊姓高名?」吳用答道:「小生姓張,名用,別號天口:「既說假姓矣,卻又將真姓拆作隱語,而能恰與算命先生宛合,真正妙才妙筆。」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神數,知人生死貴賤。卦金白銀一兩,方才排算。」盧俊義請入後堂小閣兒裡,分賓坐定;茶湯已罷,叫當值的取過白銀一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則個。」吳用道:「請貴庚月日下算。」盧俊義道:「先生,君子問災不問福;不必道在下豪富,「七字閉殺天下算命人諂口。」只求推算下行藏。在下今年三十二歲。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此年無此月,此日無此時,必得八字會合,方有此人,是必無此人也。」吳用取出一把鐵算子來,搭了一回,拿起運算元一拍,大叫一聲「怪哉!」「動女子小人則用軟語,動豪傑丈夫必用險語,夫性各有所近,政不嫌於突如其來也。」盧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凶?」吳用道:「員外必當見怪。豈可直言!」「再用一激,妙絕。○動豪傑員外須作此語,若對紈褲員外,則止應轉口雲:若不見怪,當以直言告知。」盧俊義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講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 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付還,起身便走,「又用一激,妙絕。○待豪傑員外須作此語,若待紈褲員外,則止應轉口雲:幸喜某星相救矣。」嗟歎而言:「天下原來都要阿諛諂妄!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當惡言。』小生告退。」「語語激動豪傑員外,卻語語活似算命聲口,妙筆。」盧俊義道:「先生息怒;盧某偶然戲言,願得終聽指教。」吳用道:「從來直言,原不易信。」盧俊義道:「盧某專聽,願勿隱匿。」吳用道:「員外貴造,一切都行好運;獨今年時犯歲星,正交惡限;恰在百日之內,要見身首異處。此乃生來分定,不可逃也。」「先關斷一句,妙。」盧俊義道:「可以回避否?」吳用再把鐵算子搭了一回,沉吟自語,道:「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可以免此大難;「東南避難一句,若今日越說得確,便後日越未必來;若今日越說得不甚確,便後日越來得無疑惑。此皆行兵知彼,說法鑒機之秘訣也。」然亦還有驚恐,卻不得傷大體。」「東南避難一句亦不甚勸,妙絕,蓋不甚勸,斯深於勸矣。」盧俊義道:「若是免得此難,當以厚報。」吳用道:「貴造有四句卦歌,小生說與員外寫于壁上;「要他親筆,惡極妙極。」日後應驗,方知小生妙處。」「黃昏渡河,始信其妙。」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去白壁上平頭自寫。吳用口歌四句道: 盧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俗本訛。○四句忽然在前,忽然在後,忽然在壁上,忽然在河裡,又是一樣章法。」 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運算元,作揖便行。「寫得捷如脫兔,妙筆。」盧俊義留道:「先生少坐,過午了去。」吳用答道:「多蒙員外厚意,小生恐誤賣卦,改日有處拜會。」「不必先說,不必不說,妙筆。」抽身便起。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了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別了盧俊義,引了李逵,逕出城來;回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店肆,對李逵說道:「大事了也!我們星夜趕回山寨,安排迎接盧員外去。他早晚便來也!」「數語寫吳真有名士風流。」 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卻說盧俊義自送吳用出門之後,每日傍晚立在廳前,獨自個看著天,忽忽不樂;亦有時自語自言,正不知甚麼意思。「寫盧員外,暗用書空咄咄事,妙絕。不然而真為吳用所賺,亦何以為盧員外也。」這一日卻耐不得,便叫當值的去喚眾主管商議事務。「筆勢突兀,便活襯出盧員外來。俗本皆訛。」少刻都到。那一個為頭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來北京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員外救了他性命,「其恩如此。」養在家中;「其恩如此。」因見他勤謹,寫得算得,教他管顧家間事務;「其恩如此。」五年之內,直抬舉他做了都管,「其恩如此。」一應裡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個行財管幹;「其恩如此。」一家內外都稱他做李都管。「其恩如此。○盧員外傳中,忽然又入一篇小傳筆力奇絕。」當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隨李固來堂前聲喏。盧員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見我那一個人?」 說猶未了,階前走過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髭須,十分腰細膀闊,戴一頂木瓜心攢頭巾,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系一條蜘蛛斑紅線壓腰,著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鬢畔斜簪四季花朵。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得他大。為見他一身雪練也似白肉,盧員外叫一個高手匠人與他卻了這身遍體花繡,卻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若賽錦體,由你是誰,都輸與他。「妙人。」不止一身好花繡,更兼吹得彈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頂真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妙人。」亦是說得諸路鄉談,省得諸行百藝的市語。「妙人。」更且一身本事,無人比得,拿著一張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並不放空,箭到物落;「四字作一篇絕妙射賦讀,正使他人千追萬琢不能到。」晚間入城,少殺也有百十蟲蟻。若賽錦標社,那裡利物管取都是他的。「妙人。」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妙人。」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個青字。北京城裡人口順,都叫他做浪子燕青。原來他卻是盧員外一個心腹之人,「盧員外傳中,忽然又入一段小傳筆力奇絕。」也上廳聲喏了,做兩行立住:李固主在左邊 ,燕青立在右邊。 盧俊義開言道:「我夜來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災,只除非出去東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因想東南方有個去處,是泰安州,那裡有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災厄。「連日書空咄咄,實不曾作此想,而忽自雲然者,鴻鵠之志,固不可與燕雀道也。」我一者,去那裡燒炷香,消災滅罪;「不是盧員外語。」二者,躲過這場災晦;「亦不是盧員外語。」三者做些買賣,「一發不是盧員外語。」觀看外方景致。「亦不是盧員外語。○連舉數言,悉非心語,寫得盧員外智深勇沉,真好人物。」李固,你與我覓十輛太平車子,裝十輛山東貨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庫房鑰匙,只今日便與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內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誤矣。常言道:『賣蔔賣卦,轉回說話。』「奇語如古謠諺。」休聽那算命的胡言亂語,只在家中,怕做甚麼?」盧俊義道:「我命中註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災來,悔卻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須聽小乙愚言:這一條路,去山東泰安州,正打梁山泊邊過。「一語便已道著,非道著吳用奇計,正道著員外雄心也。○不枉員外呼之為我那人。」近年泊內是宋江一夥強人在那裡打家劫舍,官兵捕盜,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燒香,等太平了去。休言夜來那個算命的胡講。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裝陰陽人來煽惑主人。「只是有意無意之語,卻宛然千伶百俐聲口,又令行文波臻橫生,妙筆。」小乙可惜夜來不在家裡;若在家時,三言兩語,盤倒那先生,倒敢有場好笑!」「絕世妙人,絕世妙語,若真有之,真乃絕世妙事;今即無之,亦是絕世妙文。」盧俊義道:「你們不要胡說,誰人敢來賺我!梁山泊那夥賊男女打甚麼緊!我看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學成武藝顯揚於天下,也算個男子大丈夫!」說猶未了,「不得不說,卻又不欲盡說,忽作一頓,妙筆。」屏風背後,走出娘子賈氏來,也勸道:「丈夫,我聽你說多時了。自古道:出外一裡,不如屋裡。休聽那算命的胡說,撇下海闊一個家業,耽驚受怕,去虎穴龍潭做買賣。你且只在家裡收拾別室,清心寡欲,高居靜坐,自然無事。」「觀其所以留丈夫者,而知意不在於留丈夫也。讀之令人掩口,卻又大雅不露,妙筆。」盧俊義道:「你婦人家省得甚麼!「卻不知省得一件。」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語。」 燕青又道:「小人靠主人福蔭,學得些個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說嘴,幫著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個草寇出來,小人也敢發落得三五十個開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寫一個願去,空中映發。」盧俊義道:「便是我買賣上不省得,要帶李固去;他須省得,便替我大半氣力;因此留你在看守。自有別人管帳,只教你做個樁主。」李固道:「小人近日有些腳氣的症候,十分走不得多路。」「寫一個不願去,空中映發。○讀者初至此處,竟不知其妙在何處,故妙絕也。」盧俊義聽了,大怒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許多推故!若是那一個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頭的滋味!」李固嚇得只看娘子,「如畫。」娘子便漾漾地走進去,「如畫。」燕青亦更不再說。「如畫。○三句寫三個人,便活畫出三個人神理來,妙筆妙筆。」 眾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氣吞聲,自去安排行李,討了十輛太平車子,喚了十個腳夫,四五十拽頭口,把行李裝上車子,行貨拴縛完備。盧俊義自去結束。第三日燒了神福,給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個個都分付了,當晚先叫李固引兩個當值的盡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車仗,流淚而入。「看他寫娘子流淚仍在今日,不在明日,妙筆。○極蝟褻事,寫得極大雅,真正妙筆也。」 次日五更,盧俊義起來,沐浴罷,更換一身新衣服,吃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裡辭別了祖先香火;「出門景色,一部所無。」臨時出門上路,分付娘子:「好生看家,多便三個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賈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頻寄書信回來!」說罷,燕青流淚拜別。「寫娘子昨日流淚,今日不流淚也,卻恐不甚明顯,又特地緊接燕青流淚,以形擊之,妙筆妙筆。」盧俊義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以出去三瓦兩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只二語精義交至,令我讀之淚下。」 盧俊義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著。盧俊義道:「你引兩個伴當先去。但有乾淨客店,先做下飯等候:車仗腳夫,到來便吃,省得耽擱了路程。」李固也提條杆棒,先和兩個伴當去了。盧俊義和數個當值的,隨後押著車仗行;但見途中山明水秀,路闊坡平,心中歡喜道:「我若是在家,那裡見這般景致!」「此第三句之半也,點逗輕妙之甚。」行了四十余裡,李固接著主人;吃點心中飯罷,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裡,到客店裡,李固接著車仗人馬宿食。盧俊義來到店房內,倚了棍棒,掛了氈笠兒,解下腰刀,換了鞋襪宿食,皆不必說。「第一日雖無事,亦必詳寫,此水滸傳例也。」 次日清早起來,打火做飯,眾人吃了,收拾車輛頭口,上路又行。「第二日獨寫出店上路之時,以引起下文小二報信也。」自此在路夜宿曉行,已經數日,「省。○先詳後省,故不見其空缺。今之特等官,真老大空缺耳。」來到一個客店裡宿食。天明要行,只見店小二哥對盧俊義說道:「好教官人得知:離小人店不得二十裡路,正打梁山泊邊口子前過去。山上宋公明大王,雖然不害來往客人,官人須是悄悄過去,休得大驚小怪。」「瞥然而出。○每每驚天驚地之事,其來必輕輕冉冉。」盧俊義聽了道:「原來如此。」便叫當值的「奇絕。」取下衣箱,打開鎖,去裡面提出一個包,「奇絕。」包內取出四面白絹旗;「奇絕。」問小二哥了四竹竿,「奇絕。」每一枝縛起一面旗來,每面栲栳大小七個字,「奇絕。」寫道: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探地。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此回前用卦歌,此用白絹旗,後用三阮唱歌,作章法。○絕妙好詩,俗本之訛,真乃可恨。○奇貨字又用得妙。」 李固、當值的、腳夫、店小二看了,一齊叫起苦來。「不曰李固等,而必備寫眾人,活畫出一齊叫苦情狀來。」店小二問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親麼?」「嚇極說出趣話來。」盧俊義道:「我自是北京財主,卻和這賊們有甚麼親!我特地要來捉宋江這廝!」小二哥道:「官人低聲些!不要連累小人!不是要處!你便有一萬人馬,也近他不得!」盧俊義道:「放屁!你這廝們都合那賊人做一路!」店小二掩耳不迭。「四字,卻寫出梁山聲勢。」眾腳夫都癡呆了。李固和當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憐見眾人,留了這條性命回鄉去,強似做羅天大醮!」盧俊義喝道:「你省得甚麼!這等燕雀,安敢和鴻鵠廝拼?「用古不合,是精于用古之法者也。」我思量平生學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裡發賣,更待何時?我那車子上叉袋裡不是貨物,卻是準備下袋熟麻索!「可知連日咄咄不是為趨吉避凶之計,寫盧員外精神過人。」倘若這賊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裡,一樸刀一個砍翻,你們眾人與我便縛在車子裡!貨物撇了不打緊,且收拾車子裝賊;「可知此行不為買賣而來,真乃寫得精神過人。」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們一個不肯去的,只就這裡把你們先殺了!」「只此一句,寫盧員外與山泊眾人一鼻孔出氣。」 前面擺四輛車子,上插了四把絹旗;後面六輛車子,隨後了行。那李固和眾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盧俊義取出樸刀,裝在杆棒上,三個丫兒扣牢了,「要出色寫其人,因出色寫其刀,妙筆。」趕著車子奔梁山泊路上來。眾人見了崎嶇山路,行一步怕一步。盧俊義只顧趕著要行。從清早起來,行到已牌時分,遠遠地望見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樹。卻好行到林子邊,只聽得一聲呼哨響,嚇得李固和兩個當值的沒躲處。盧俊義教把車仗押在一邊。車夫眾人都躲在車子下叫苦。「勤勤描寫眾人,皆染葉襯花之法。」盧俊義喝道:「我若搠翻,你們與我便縛!」 說猶未了,只見林子邊走四五百小嘍囉來;「來得閃閃忽忽。」聽得後面鑼聲響處,又有四五百小嘍囉截住後路,「一發閃閃忽忽。」林子裡一聲炮響,托地跳出一籌好漢,手搭雙斧,「讀之覺紙上亂如麻,雜如火,閃閃忽忽,真正妙絕。」厲聲高叫:「盧員外!認得啞道童麼?」「趣極。○偏是啞道童,偏厲聲高叫,妙絕。」「眉批: 自李逵已下,逐個有逐個出來法,逐個有逐個去法,寫得縱橫變亂之極。○一路俱作趣語,又是一番妙筆也。」盧俊義猛省,喝道:「我時常有心要來拿你這夥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下山投拜!倘或執迷,我片時間教你人人皆死,個個不留!」李逵大笑道:「員外,你今日被俺軍師算定了命,「趣極。」快來坐把交椅!」盧俊義大怒,著手中樸刀來鬥李逵。李逵輪起雙斧來迎。兩個鬥不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來。轉過身望林子裡便走。「妙。○一路都以三合便走為章法。」盧俊義著樸刀隨後趕去。李逵在林木叢中東閃西躲,「妙。」引得盧俊義性發,破一步,搶入林來。李逵飛奔亂松林中去了。「一個去了。」盧俊義趕過林子這裡,一個人也不見了;「閃閃忽忽之極。」卻待回身,只聽得松林傍轉出一夥人來,一個人高聲大叫:「員外不要走!難得到此,認認洒家去!」「趣極。」盧俊義看時,卻是一個胖大和尚,「又一樣出來法。」身穿直裰,倒提鐵禪杖。盧俊義喝道:「你是那裡來的和尚?」魯智深大笑道:「酒家便是花和尚魯智深!今奉軍將令,著俺來迎接員外避難!」「趣極。」盧俊義焦躁,大罵:「禿驢敢如此無禮!」挺著樸刀,直取魯智深。魯智深輪起鐵禪杖來迎。兩個鬥不到三合,魯智深撥開樸刀,回身便走。「又一個去了。」盧俊義趕將去。正趕之間,嘍囉裡走出行者武松,「又一樣出來法。」輪兩口戒刀,直奔將來叫道:「員外!只隨我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句句趣極。」盧俊義不趕智深,逕取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拔步便走。「又一個去了。」盧俊義哈哈大笑道:「我不趕你!你這廝們何足道哉!」說猶未了,只見山坡下一個人在那裡叫道:「盧員外,你不要誇口!豈不聞人怕落蕩,鐵怕落爐?軍師定下計策,猶如落地定了八字。你待走那裡去?」「句句趣極。」盧俊義喝道:「你這廝是誰?」那人笑道:「小可只是赤發鬼劉唐。」「又一樣出來法。」盧俊義罵道:「草賊休走!」手中樸刀,直取劉唐。方才鬥得三合,「此處不說便走,文法一變也。」剌斜裡一個人大叫道:「員外,沒遮攔穆弘在此!」「又一樣出來法。」當時劉唐、穆弘兩個,兩條樸刀,雙鬥盧俊義。正鬥之間,不到三合,「亦不說便走,文法一變。」只聽得背後腳步響。「又一樣出來法。」盧俊義喝聲「著!」劉唐 、穆弘跳退數步。盧俊義急轉身看背後那人時,卻是撲天雕李應。「一個人有一樣出法,而李應此處尤為奇筆。」三個頭領,丁字腳圍定。盧俊義全然不慌,越鬥越健,正好步鬥,只聽得山頂一聲鑼響,三個頭領,各自賣個破綻,一齊拔步走了。 盧俊義此時也自一身臭汗,不去趕他;卻出林子外來尋車仗人伴時,十輛車子,人件頭口,都不見了。盧俊義便向高阜處四下裡打一望,只見遠遠地山坡下一夥小嘍囉把車仗頭口趕在前面;將李固一千人,連連串串,縛在後面;鳴鑼擂鼓,解投松樹那邊去。「上文無數誘兵,逐遞而出,至此處忽然收到人夫車仗,讀者只謂已作結煞矣;卻不知還有一半在後,一遞一遞正要出來。章法變動之極,非小篇所得侔也。」盧俊義望見,心頭火熾,鼻裡煙生,提著樸刀,直趕將去。約莫離山坡不遠,只見兩籌好漢喝一聲道:「那裡去!」一個是美髯公朱仝,一個是插翅虎雷橫。「先是一個一個,次是接連三個,此是一齊兩個,後是六七十個,後又是並肩四個,末是散散四五個,章法變動之極。○又一樣出來法。妙。」盧俊義見了,高聲罵道:「你這夥草賊!好好把車仗人馬還我!」朱仝手撚長髯大笑道:「妙。」「盧員外,你還恁地不曉事件!我常聽俺軍師說:『一盤星辰,只有飛來,沒有飛去。』「句句趣極。」事已如此,不如坐把交椅。」盧俊義聽了大怒,挺起樸刀,直奔二人。 朱仝、雷橫各將兵器相迎。鬥不到三合,兩個回身便走。「又兩個去了。」盧俊義尋思道:「須是趕翻一個,卻才討得車仗!」舍舍性命,趕轉山坡,兩個好漢都不見了,只聽得山頂上擊鼓吹笛;「妙絕之筆。」仰面看時,風刮起那面杏黃旗來,上面繡著「替天行道」四字;「妙絕之筆。」轉過來打一望,望見紅羅銷金傘下蓋著宋江,「妙絕之筆。」左有吳用,右有公孫勝。一行部從六七十人,「又一樣出來法。○此一段另增出無數色澤,真正妙絕之筆。」一齊聲喏道:「員外,且喜無恙!」「句句趣極。」盧俊義見了越怒,指名叫駡。山上吳用勸道:「員外,且請息怒。宋公明久慕威名,特令吳某親詣門牆,迎員外上山,一同替天行道,請休見外。」盧俊義大罵:「無端草賊,怎敢賺我!」宋江背後轉過小李廣花榮,拈弓取箭,看著盧俊義,喝道:「盧員外休要逞能,先教你看花榮神箭!」說猶未了,颼地一箭,正射落盧俊義頭上氈笠兒的紅纓,吃了一驚,回身便走。「便走字,上都在此,此忽在彼,筆端變動,真乃才子。○讀至此處,又只謂結煞矣,卻不知還有一半在後,章法奇絕妙絕。」山上鼓聲震地,只見霹靂火秦明,豹子頭林沖,引一彪軍馬,搖旗呐喊,從東山邊殺出來;又見雙鞭將呼延灼,金槍手徐甯,「四將又一樣出來法。」也領一彪軍馬,搖旗呐喊,從山西邊殺出來;嚇得盧俊義走頭沒路。看看天又晚,腳又痛,肚又饑,正是慌不擇路,望山僻小徑只顧走。「上文數段悉是誘兵走,此二段悉是員外走,筆力轉變,非人所知。」約莫黃昏時分,平煙如水,蠻霧沈山;月少星多,不分叢莽。「四句絕妙好辭。」看看走到一處,——不是盡頭,須是地盡處。——抬頭一望,但見滿目蘆花,浩浩大水。「妙絕。」盧俊義立住腳,仰天長歎道:「是我不聽人言,今日果有此禍!」 正煩惱間,只見蘆葦裡面一個漁人,搖著一隻小船出來。那漁人倚定小船叫道:「客官好大膽!這是梁山泊出沒的去處,半夜三更,怎地來到這裡!」「又一樣出來法。○又寫得吉凶不定,妙甚。」盧俊義道:「便是我迷蹤失路,尋不著宿頭。你救我則個!」漁人道:「此間大寬轉有一個市井,卻用走三十余裡向開路程;更兼路雜,最是難認;若是水路去時,只有三五裡遠近。「使其必從。」你捨得十貫錢與我,我便把船載你過去。」盧俊義道:「你若渡得我過去,尋得市井客店,我多與你些銀兩!」那漁人搖船傍岸,扶盧俊義下船,把鐵篙撐開。約行三五裡水面,只聽得前面蘆葦叢中櫓聲響,一隻小船飛也似來;船上有兩個人:「又一樣出來法。」前面一個赤條條拿著一條木篙,後面那個搖著櫓,「此段先寫篙,次寫櫓。」前面的人橫定篙,口裡唱著山歌道: 英雄不會讀詩書,「英雄不讀書,千古快論。彼劉項原來之詩,真是儒生酸餡耳。○不曰不曾讀,而曰不會讀,便有睥睨不屑之意。項羽本紀起首數行,此只以七字盡之,異哉!」只合梁山泊裡居。「只合二字妙絕。一若安分守己之甚者,而讀之乃覺嘻笑怒駡,色色俱有。才子之筆,真奇事也。○既以讀書人居廊廟,則不讀書人定合居山泊矣。千古通病,可勝歎息。」準備窩弓收猛虎,安排香餌釣鼇魚! 盧俊義聽得,吃了一驚,不敢做聲。又聽得左邊蘆葦叢中,也是兩個人搖一隻小船出來:「又一個出來。」後面的搖著櫓,有咿啞之聲;前面的橫定篙,「此段先寫櫓,次寫篙。」口裡也唱山歌道: 雖然我是潑皮身,殺賊原來不殺人。「分疏奇快,讀之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者喜其實未嘗殺一人,懼者懼其直將殺盡世間也。○亦暗用藥師療鶴事。」手拍胸前青豹子,眼睃船裡玉麒麟。「如此妙絕之語,俗本悉行改竄,真乃可恨。○極險之情,極趣之筆,讀之便欲滿引一鬥。」 盧俊義聽了,只叫得苦。只見當中一隻小船,飛也似搖將來,「又一個出來。」船頭上立著一個人,倒提鐵鑽木篙,「此段單寫篙,省卻櫓。○三段凡三樣。」口裡亦唱著山歌道: 蘆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日後驗矣,先生妙哉!○卦歌恰是太歲唱出,奇絕之事,奇絕之文。○三面皆唱卦歌,是何卦歌之多也!」「袁眉批: 即以此詩作山歌唱,妙。」「餘評:三首詩句平俗無味。」 歌罷,三隻船一齊唱喏:中間是阮小二,左邊是阮小五,右邊是阮小七。「水軍通姓名,或不自通,或自通,或通而長,或通而短,亦段段各變。」那三隻小船一齊撞將來。盧俊義心內自想又不識水性,便聲便叫漁人:「快與我攏船近岸!」那漁人哈哈大笑,對盧俊義說道:「上是青天,下是綠水;我生在潯陽江,來上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綽號混江龍李俊的便是!「通姓名卻作誓辭,奇妙不可言。○讀至此段,又欲滿引一鬥。」員外還不肯降,枉送了你性命!」 盧俊義大驚,喝一聲:「不是你,便是我!」拿著樸刀,望李俊心窩裡搠將來。李俊見樸刀搠將來,拿定桌牌,一個背拋筋斗,撲搠的翻下水去了。「又是一樣去法,愈變而愈妙也。」那只船滴溜溜在水面轉,樸刀又搠將下去了。「寫得妙絕。○先是刀下去,次是人下去,只落水一句,不肯草草著筆。」只見船尾一個人從水底下鑽出來,叫一聲:「我是浪裡白條張順!」「又一個出來。○李俊通姓名,有許多語;張順通姓名,只一語,可謂長短各極其致。○讀至此,又欲滿引一鬥。」把手挾住船梢,腳踏水浪,把船隻一側,船底朝天,英雄落水。「八字奇文。」正是: 鋪排打鳳撈龍計,坑陷驚天動地。 畢竟盧俊義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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