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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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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千軍萬馬後忽然颺去,別作湍悍娟致之文,令讀者目不暇易。 樂和說:「你有個哥哥。」解珍卻說:「我有個姐姐。」樂和所說哥哥,乃是娘面上來;解珍所說姐姐,卻自爺面上起。樂和說起哥哥,樂和卻是他的妻舅;解珍說起姐姐,解珍又是他兄弟的妻舅。無端撮弄出一派親戚,卻又甜筆淨墨,絕無囷蠢彭亨之狀。昨讀《史記》霍光與去病兄弟一段,歎其妙筆,今日又讀此文也。 賴字出《左傳》;賴人姓毛,出《大藏》。然此族今已蔓延天下矣,如之何!」 話說當時吳學究對宋公明道:「今日有個機會,是石勇面上來投入夥的人,又與欒廷玉那廝最好,亦是楊林、鄧飛的至愛相識。他知道哥哥打祝家莊不利,特獻這條計策來入夥,以為進身之禮,隨後便至。五日之內可行此計,卻是好麼?」宋江聽了,大喜道:「妙哉!」方笑逐顏開。 原來這段話正和宋公明初打祝家莊時一同事發。「如此風急火急之文,忽然一閣閣起,卻去另敘事,見其才大如海也。○欲賦天臺山,卻指東海霞,真是奇情恣筆。」乃是山東海邊有個州郡,喚做登州。登州城外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來傷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上山大蟲,又仰山前山後裡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 且說登州山下有一家獵戶,弟兄兩個:哥哥喚做解珍,兄弟喚做解寶。弟兄兩個都使渾鐵點鋼叉,有一身驚人的武藝。當州裡的獵戶們都讓他第一。那解珍一個綽號喚做兩頭蛇。這解寶綽號叫做雙尾蠍。二人父母俱亡,不曾婚娶。「只八個字,寫得二解單兄雙弟,更列一絲半線,入後忽然因親及親,牽出許多繩索來,又是一樣方法。」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紫棠色面皮,腰細膀闊。「寫出好漢。」這兄弟更是利害,也有七尺以上的身材,面圓身黑,兩隻腿上刺著飛天夜叉;有時性起,恨不得拔樹搖山,騰天倒地。「寫出好漢。」那兄弟兩個當官受了甘限文書,回到家中,整頓窩弓藥箭,弩子鐺叉,穿了豹皮褲,虎皮套體,拿了鋼叉;「詳悉寫之,以見二解得虎之難,而毛之賴之為不仁也。○今世之前人心竭力盡,而後人就口便吞者,亦豈少哉!」兩個逕奔登州山上,下了窩弓,去樹上等了一日,不濟事了,「得虎之難如此。」收拾窩弓下去;次日,又帶了乾糧,再上山伺候。看看天晚,兄弟兩個把窩弓下了,爬上樹去,直等到五更,又沒動靜。「得虎之難如此。」兩個移了窩弓,來西山邊下了,坐到天明,又等不著。「得虎之難如此。」兩個心焦,說道:「限三日內要納大蟲,遲時須用受責,卻是怎地好!」 兩個到第三日夜,伏至四更時分,不覺身體因倦,兩個背廝靠著且睡,「一路皆極寫得虎之苦。」未曾合眼,忽聽得窩弓發響。兩個跳將起來,拿了鋼叉,四下裡看時,只見一個大蟲中了藥箭,在那地上滾。「寫大蟲入園,亦不是一筆,妙。」兩個撚著鋼叉向前來。那大蟲了人來,帶著箭便走。「第一句是滾,第二句是走,第三句方是入園裡去,妙。」兩個追將向前去,不到半山裡時,藥力透來,那大蟲當不住,吼了一聲,骨碌碌滾將下山去了。「上得虎不作一筆,此失虎亦不作一筆,可見文無大小,皆無浪筆。」解寶道:「好了!我認得這山是毛太公「姓便不佳。○今日此族最盛。」莊後園裡,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討大蟲。」當時兄弟兩個提了鋼叉「細。」逕下山來投毛太公莊上敲門。 此時方才天明,兩個敲開莊門入去,莊客報與太公知道。多時,「事不佳矣。」毛太公出來。解珍、解寶放下鋼叉,「細。」聲了喏,說道:「伯伯,多時不見,今日特來拜擾。」毛太公道:「賢侄如何來得這等早?有甚話說?」解珍道:「無事不敢驚動伯伯睡寢,如今小侄因為官司委了甘限文書,要捕獲大蟲,一連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個,不想從後山滾下在伯伯園裡。望煩借一路取大蟲則個。」毛太公道:「不妨。「二字是口頭便語,而小人之奸猾者尤說之最熟。」既是落在我園裡,二位且少坐。敢是肚饑了?吃些早飯去取。」「可見早飯不可亂吃。」叫莊客且去安排早膳來相待。當時勸二位吃了酒飯。「又多時。」解珍、解寶起身謝道:「感承伯伯厚意,望煩去取大蟲還小侄。」毛太公道:「既是在我莊後,怕怎地?且坐吃茶,「吃飯後又吃茶,皆極其那(挪)延。」去取未遲。」解珍、解寶不敢相違,只得又坐下。莊客拿茶來,教二位吃了。「又多時。」毛太公道:「如今和賢侄去取大蟲。」解珍、解寶道:「深謝伯伯。」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莊後,方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入到莊後方叫,妙,便活寫出老奸矣。」百般開不開。「又多時。」毛太公道:「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敢是鎖簧鏽了,「活寫老奸。○只合應雲不是。」因此開不得。去取鐵錘來打開了罷。」莊客身邊取出鐵錘,「鑰匙便到了方討,鐵錘便身邊取出。皆極力寫出老奸敗筆。」打開了鎖,眾人都入園裡去看時,遍山邊去看,尋不見。毛太公道:「賢侄,你兩個莫不錯看了,認不仔細,敢不曾落在我園裡?」「看他一路漸漸賴來。」解珍道:「恁地得我兩個錯看了?是這裡生長的人,如何認不得?」毛太公道:「你自尋便了,有時自去。」「上猶作通長商量語,此漸作白眼冷看語矣。毛口毛舌,真是寫來如畫。」解寶道:「哥哥,你且來看。「如畫。」這裡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一證。」又有血跡在上頭。「二證。○看此二句,便知二解不是無端來賴毛家,且令下文苦要還虎,便更無商量也。」如何說不在這裡?必是伯伯家莊客抬過了。」「先指莊客,後斥太公,討虎亦不作一筆。」毛太公道:「眉批: 毛解爭虎,一聲一口,是一篇絕妙小文字。」「你休這等說;我家莊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蟲在園裡,便又抬得過?你也須看見方才當面敲開鎖來,「看他說得極乾淨,便如活畫。」和你兩個一同入園裡來尋。你如何這般說話?」解珍道:「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上猶雲莊客抬過,此竟雲你須還我,其辭漸迫。」太公道:「你這兩個好無道理!我好意請你吃酒飯,「酒飯便作話本,老奸可畏可醜,每每如此。」你顛倒賴我大蟲!」解寶道:「有甚麼賴處!你家也見當裡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卻沒本事去捉,倒來就我見成,「真是毒極。」你倒將去請功,教我兄弟兩個吃限棒!」「真是毒極。」毛太公道:「你吃限棒,幹我甚事!」「老奸可畏,上猶賴,至此竟不復賴矣。」解珍、解寶睜起眼來,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麼?」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寫老奸相淩之語如畫。」各有內外!你看這兩個叫化頭「不知教誰看,活畫老奸聲口。○句句明欺之。」倒來無禮!」解寶搶近廳前,尋不見,心中火起,便在廳前打將起來。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攔杆,打將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寶白晝搶劫!」「看他只叫出八個字,而喝其名字,喝其罪狀,字無虛發,活畫老奸。」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桌椅,見莊上都有準備,兩個便拔步出門,指著莊上,罵著:「你賴我大蟲,和你官司裡去理會!」 那兩個正罵之間,只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引著一夥伴當。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子毛仲義,「雖姓毛,幸名義,疑尚可訴也,其又孰知雖錫嘉名,實承惡教,父子不義,同惡相濟也哉?甚矣!名之不足以定人,而仁義忠信,徒欺我也。○ 名之佳者莫如霍去病、辛棄疾、晁無咎、張無垢,皆以改過自勉,其他以好字立名者,我見其人矣。」接著說道:「你家莊上莊客「仍舊託辭莊客,寫二解未常無禮。」捉過了我大蟲,你爹不討還我,顛倒要打我弟兄兩個!」毛仲義道:「這廝村人不省事,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你兩個不要發怒,隨我到家裡,「宛然留吃早飯、鐵錘打鎖教法。」討還你便了。」解珍、解寶謝了。毛仲義叫開莊門,教他兩個進去;待得解珍、解寶入得門來,「疾。」便叫關上莊門,「疾。」喝一聲「下手!」「疾。」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莊客。恰才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疾。」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眾人一齊上,把 解珍、解寶綁了。「疾。○有是父,有是子。」毛仲義道:「我家昨夜射得一個大蟲,「看他說。」如何來白賴我的?乘勢搶擄我家財,打碎家中什物,當得何罪?解上本州,也與本州除了一害!」 原來毛仲義五更時先把大蟲解上州裡去了;帶了若干做公的來捉解珍、解寶。不想他這兩個不識局面,正中了他的計策,「注一通,此又一文法也。」分說不得。毛太公教把兩個使的鋼叉「一。」做一包贓物,「二。○贓物上寫一做字,令人失笑。」扛了計多打碎的傢伙什物,「三。」將解珍、解寶剝得赤條條地,背剪綁了,解上州裡來。本州有個六案孔目,姓王,名正,「又是一個好名字人。」是毛太公的女婿,「村中既有毛男,州裡又有毛女,毛頭毛腦既多,而毛手毛腳遂不可當矣。○此篇寫得因親及親,如此句,亦是先襯一筆也。」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稟說了,把 解珍、解寶押到廳前,不繇分說,捆翻便打;定要他兩個招做「混賴大蟲,各執鋼叉,因而搶擄財物。」解珍、解寶吃拷不過,只得依他招了。知府教取兩面二十五斤的重枷來枷了,釘下大牢裡去。毛太公毛仲義自回莊上商議道:「這兩個男女放他不得!不如一發結果了他,免致後患。」當時父子二人自來州裡分付孔目王正:「與我一發斬草除根,了此一案。我這裡自行與知府透打關節。」 卻說解珍、解寶押到死囚牢裡,引至亭心上來「亭心一見。」見這個節級。為頭那人姓包,名吉,「又是一個好名字人。○極貪鄙人卻名義,極奸邪人卻名正,極兇惡人卻名吉,可歎可笑。」已自得了毛太公銀兩並聽信王孔目之言,——教對付他兩個性命。——便來亭心裡坐下。「亭心。」小牢子對他兩個說道:「快過來跪在亭子前!」「看他特地將亭子寫一番。」包節級喝道:「你兩個便是甚麼兩頭蛇,雙尾蠍,是你麼?」解珍道:「雖然別人叫小人這等混名,實不曾陷害良善。」「其語隱然相刺,亦真有兩頭蛇、雙尾蠍之能。」包節級喝道:「你這兩個畜生!今番我手裡教你『兩頭蛇』做『一頭蛇,』『雙尾蠍』做『單尾蠍!』且與我押入大牢裡去!」 那一個小牢子把他兩個帶在牢裡來;便沒人,那小節級便道:「你兩個認得我麼?我是你哥哥的妻舅。」「遙遙賢親,憑空而墜。」解珍道:「我只親弟兄兩個,別無那個哥哥。」「故作一折,文瀾橫溢。○一哥哥不肯認,下卻彎環枝蔓,牽出無數親戚,又是一樣文情。」那小牢子道:「你兩個須是孫提轄的弟兄?」「且置妻舅而辨哥哥,聲聲如話。」「眉批:解樂認親,一聲一口,是一篇絕妙小文字。」解珍道:「孫提轄是我姑舅哥哥。「第一句認哥哥。」我不曾與你相會。「第二句不認哥哥妻舅。」足下莫非是樂和舅?」「第三句又忽然想出,聲聲如話。」那小節級道:「正是;我姓樂,名和,祖貫茅州人氏。先祖挈家到此,將姐姐嫁與孫提轄為妻。我自在此州裡勾當,——做小牢子。人見我唱得好,都叫我做鐵叫子樂和。姐夫見我好武藝,也教我學了幾路槍法在身。」原來這樂和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諸般樂品學著便會;作事道頭知尾;說起槍棒武藝,如糖似蜜價愛。「好樂和。」為見 解珍、解寶是個好漢,有心要救他;只是單絲不線,孤掌難鳴,只報得他一個信。「只報一個信句,與下只央寄個信句,閑中穿應,甚好。」樂和道:「好教你兩個得知:如今包節級得受了毛太公錢財,必然要害你兩個性命;你兩個卻是怎生好?」解珍道:「你不說孫提轄則休:你既說起他來,只央你寄一個信。」「真是行到水窮,,坐看雲起,而所起之雲,又止膚寸,不圖後文冉冉而興,騰龍降雨,作此奇觀也。」樂和道:「你卻教我寄信與誰?」解珍道:「我有個姐姐,「樂和說你有個哥哥,解珍卻雲我有個姐姐,東穿西透,絕世文情。」是我爺面上的,「樂和所說哥哥,娘面上來;解珍所說姐姐,爺面上出。東穿西透,絕世文情。」與孫提轄兄弟為妻,「樂和算來,是孫提轄妻舅;二解算來,又是孫提轄兄弟妻舅。東穿西透,絕世文情。○上文先雲父母又亡,不謂父母面上卻尋出如此一派親眷,真正絕世奇文。」「眉批: 親上敘親,極繁曲處偏清出如畫,史公列傳多有之,須留眼細讀,始盡其妙,無以小文而忽之也。」見在東門外十裡牌住。他是我姑娘的女兒,叫做母大蟲顧大嫂,開張酒店,家裡又殺牛開賭。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孫新這等本事也輸與他。「此本贊姐姐語,卻連姐夫都贊出來,妙筆。○又似戲語,樂和妙人,定曾失笑。」只有那個姐姐和我弟兄兩個最好。孫新孫立的姑娘是我母親;以此,他兩個又是我姑舅哥哥。「上雲孫提轄是我姑舅哥哥,此又雲顧大嫂是我爺面上姐姐,誠恐讀者疑姑舅亦是爺面上親,便令妙文塞斷,故特特又自注一句。」央煩你暗地寄個信與他,把我的事說知,姐姐必然自來救我。」 樂和聽罷,分付說:「賢親,你兩個且寬心著。」先去藏些燒餅肉食,來牢裡開了門,把與解珍、解寶吃了,推了事故,鎖了牢門,教別個小節級看守了門,一逕奔到東門外,望十裡牌來。早望見一個酒店,門前懸掛著牛羊等肉;後面屋下,一簇人在那裡賭博。「如畫。」樂和見酒店裡一個婦人坐在櫃上,心知便是顧大嫂,走向前,唱個喏,道:「此間姓孫麼?」顧大嫂慌忙答道:「便是。足下要沽酒,要買肉?如要賭錢,後面請坐。」「接連三句,遂令樂和之來,真乃甚風吹到。」樂和道:「小人便是孫提轄妻舅樂和的便是。」顧大嫂笑道:「原來卻是樂和舅。可知尊顏和姆姆一般模樣。「此句妙,不惟為樂大娘子作引,亦寫出樂和人物標緻也。」且請裡面拜茶。」樂和跟進裡面客位裡坐下。顧大嫂便動問道:「聞知得舅舅在州裡勾當,家下窮忙少閑,不曾相會。「是親戚中語。」今日甚風吹得到此?」樂和道:「小人若無事,也不敢來相惱。今日廳上偶然發下兩個罪人進來,雖不曾相會,「是親戚中語。」多聞他的大名:一個是兩頭蛇解珍,一個是雙尾蠍解寶。」顧大嫂道:「這兩個是我的兄弟!不知因甚罪犯下在牢裡?」樂和道:「他兩個因射得一個大蟲,被本鄉一個財主毛太公賴了,又把他兩個強扭做賊,搶擄家財,解入州裡中。他又上上下下都使了錢物,早晚間,要教包節級牢裡做翻他兩個,結果了性命。小人路見不平,獨自難救。只想一者占親,二乃義氣為重,特地與他通個消息。他說道,只除是姐姐便救得他。若不早早用心著力,難以救拔。」顧大嫂聽罷,一片聲叫起苦來,「一篇寫顧大嫂,全用不著窈窕淑女四字。」便叫火家:「快去尋得二哥家來說話!」這個火家去不多時,尋得孫新歸來與樂和相見。原來這孫新,祖是瓊州人氏,軍官子孫;因調來登州駐紮,弟兄就此為家。孫新生得身長力壯,全學得他哥哥的本事,使得幾路好鞭槍;因此人多把他弟兄兩個比尉遲恭,叫他做小尉遲。「連哥說弟。」顧大嫂把上件事對孫新說了。孫新道:「既然如此,教舅舅先回去。他兩個已下在牢裡,全望舅舅看覷則個。我夫妻商量個長便道理,卻逕來相投。」樂和道:「但有用著小人處,盡可出力向前。」顧大嫂置酒相待已了,將出一包碎銀,付與樂和道:「煩舅舅將去牢裡,散與眾人並小牢子們,好生周全他兩個弟兄。」樂和謝了,收了銀兩,自回牢裡來替他使用,不在話下。 且說顧大嫂和孫新商議道:「你有甚麼道理救我兩兄弟?」孫新道:「毛太公那廝有錢有勢;他防你兩個兄弟出來,須不肯干休,定要做翻了他兩個,似此必然死在他手。若不去劫牢,別樣也救他不得。」顧大嫂道:「我和你今夜便去。」「我和你妙,今夜便去妙,真乃目無難事。○亦可號之為母旋風,意思實與李逵無二。」孫新笑道:「你好粗鹵!我和你也要算個長便,劫了牢,也要個去向。若不得我那哥哥「樂和本說哥哥,解珍忽說姐姐;樂和尋著姐姐,孫新仍挽到哥哥。筆筆盤旋,處處跌打,妙絕妙絕。」和這兩個人時,「又于許多親戚外,添出兩個人。」行不得這件事。」顧大嫂道:「這兩個是誰?」孫新道:「便是那叔侄兩個,最好賭的鄒淵、鄒閏;「十五字一句,例如兩人在紙背踢跳而出。」如今見在登雲山台峪裡聚眾打劫。他和我最好。若得他兩個相幫,此事便成。」顧大嫂道:「登雲山離這裡不遠,你可連夜請他叔侄兩個來商議。」孫新道:「我如今便去,你可收拾了酒食肴饌,我去定請得來。」顧大嫂分付火家宰了一口豬。鋪下數盤果品按酒,排下桌子。 天色黃昏時候,只見孫新引了兩籌好漢歸來。那個為頭的姓鄒,名淵,原來是萊州人氏;自小最好賭錢,閑漢出身;為人忠良慷慨;更兼一身好武藝,性氣高強,不肯容人,江湖上喚他綽號出林龍。「寫出好漢。」第二個好漢,名喚鄒閏,是他侄兒;年紀與叔叔彷佛,二人爭差不多;身材長大,天生一等異相,腦後一個肉瘤;往常但和人爭鬥,性起來,一頭撞去;忽然一日,一頭撞折了澗邊一株松樹,看的人都驚呆了;因此都喚他做獨角龍。「寫出好漢。」當時顧大嫂見了,請入後面屋下坐地,把上件事告訴與他,次後商量劫牢一節。鄒淵道:「我那裡雖有八九十人,只有二十個心腹的。明日干了這件事,便是這裡安身不得了。我卻有個去處,我也有心要去多時,只不知你夫婦二人肯去麼?」顧大嫂道:「遮莫甚麼去處,都隨你去,只要救了我兩個兄弟!」「寫顧大嫂何等肝腸。」鄒淵道:「如今梁山泊十分興旺,宋公明大肯招賢納士。他手下見有我的三個相識在彼:一個是錦豹子楊林,「已被祝家捉去。」一個是火眼狻猊鄧飛,「亦已被祝家捉去。」一個是石將軍石勇。「此在山泊邊開店。○先一映出。」都在那裡入夥了多時。我們救了你兩個兄弟,都一發上梁山泊投奔入夥去,如何?」顧大嫂道:「最好!有一個不去的,我便亂槍戳死他!」「寫顧大嫂活是黑旋風。」鄒閏道:「還有一件:我們倘或得了人,誠恐登州有些軍馬追來,如之奈何?」孫新道:「我的親哥哥見做本州軍馬提轄。如今登州只有他一個了得;「得此一語,後便省手。」幾番草寇臨城,都是他殺散了,到處聞名。「不惟表出孫立本事,亦遂為對調張本也。」我明日自去請他來,要他依允便了。」鄒淵道:「只怕他不肯落草。」孫新說道:「我自有良法。」 當夜吃了半夜酒,歇到天明,留下兩個好漢在家裡,卻使一個火家,帶領了一兩個人,推輛車子,「快去城中營裡請哥哥孫提轄並嫂嫂樂大娘子。說道:『家中大嫂害病沉重,便煩來家看覷。』」顧大嫂又分付火家道:「只說我病重臨危,有幾句緊要的話,須是便來,只有一番相見囑付。」「大蟲口中又能作此情語,奇妙無比。○我年雖幼,而眷屬凋傷,獨為至多,驟讀此言,不覺淚下。」火家推車兒去了。孫新專在門前侍候,等接哥哥。 飯罷時分,遠遠望見車兒來了,「遠望如畫。」載著樂大娘子,「近睹如畫。」背後孫提轄騎著馬,十數個軍漢跟著,「遠望是車,車上是樂大娘子,樂大娘子背後是孫提轄,孫提轄背後是軍漢,寫得一行如畫。○非畫來人,畫望來人者也。」望十裡牌來。孫新入去報與顧大嫂得知,說:「哥嫂來了。」顧太嫂分付道:「只依我如此行。......」孫新出來接見哥嫂,且請大哥大嫂下了車兒,回到房裡看視弟媳婦病症。孫提轄下了馬,入門來,端的好條大漢!談黃面皮,「是病。」落腮鬍鬚,「是尉遲。」八尺以上身材,「是尉遲。」姓孫,名立,綽號病尉遲;射得硬弓,騎得劣馬;使一管長槍,腕上懸一條虎眼竹節鋼鞭;「是尉遲。」海邊人見了,望風便跌。「寫出好漢。」當下病尉遲孫立下馬來,進得門,便問道:「兄弟,嬸子害甚麼病?」孫新答道:「他害的症候甚是蹊蹺。請哥哥到裡面說話。」孫立便入來。孫新分付火家著這夥跟馬的軍士去對門店裡吃酒。「精細。」便教火家牽過馬,請孫立入到裡面來坐下。 良久,孫新道:「請哥哥嫂嫂去房裡看病。」孫立同樂大娘入進房裡,見沒有病人。孫立問道:「嬸子病在那裡房內?」只見外面走入顧大嫂來;鄒淵,鄒閏跟在背後。「寫得奇絕。」孫立道:「嬸子,你正是害什麼病?」顧大嫂道:「伯伯拜了。「萬福一句,亦與尋常婦人不同。」我害些救兄弟的病!」「四百四病中,未聞有此症,筆勢踢跳之極。」孫立道:「卻又作怪!救甚麼兄弟?」顧大嫂道:「伯伯!你不要推聾裝啞!「口未開,便責之,活是黑旋風意思。」你在城中豈不知道他兩個?「不出姓名,妙絕。」是我兄弟,偏不是你的兄弟!」「上文兩番敘親,至此一句忽合,絕世文情。」孫立道:「我並不知因由。是那兩個兄弟?」「照上不出姓名句。」顧大嫂道:「伯伯在上。今日事急,「大嫂字字讀之快。」只得直言拜稟:這解珍、解寶被登雲山下毛太公與同王孔目設計陷害,早晚要謀他兩個性命。我如今和這兩個好漢商量已定,要去城中劫牢,救出他兩個兄弟,都投梁山泊入夥去。恐怕明日事發,先負累伯伯;因此我只推患病,請伯伯姆姆到此,說個長便。若是伯伯不肯去時,我們自去山梁山泊去。如今天下有甚分曉!走了的到沒事,見在的到官司!常言道:『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們吃官司、坐牢,那時沒人送飯來救你。伯伯尊意如何?」孫立道:「我是登州的軍官,怎地敢做這等事?」顧大嫂道:「既是伯伯不肯,我今日便和伯伯並個你死我活!」「絕妙大嫂,佩服其言,可以愈瘧。」顧大嫂身邊便挈出兩把刀來。「如火。」鄒淵、鄒閏各拔出短刀在手。「如火。」孫立叫道:「嬸子且住!「寫伯伯叫,襯出嬸嬸凶來。」休要急行。待我從長計較,慢慢地商量。」樂大娘子驚得半晌做聲不得。「閒筆能到。」顧大嫂又道:「既是伯伯不肯去時,即便先送姆姆前行!我們自去下手!」孫立道:「雖要如此行時,也待我歸家去收拾包裹行李,看個虛實,方可行事。」顧大嫂道:「伯伯,你的樂阿舅透風與我們了!「又牽出他內親,一時妙口妙手。」一就去劫牢,一就去取行李不遲。」孫立歎了一口氣,說道:「你眾人既是如此行了,我怎地推得?終不成日後倒要替你們吃官司?罷!罷!罷!都做一處商議了行!」先叫鄒淵登雲山寨裡收拾起財物馬匹,「馬匹重。」帶了那二十個心腹的人,來店裡取齊。鄒淵去了。又使孫新入城裡來問樂和討信,就約會了,暗通消息 解珍、解寶得知。 次日,登雲山寨裡鄒淵收拾金銀已了,自和那起人到來相助;孫新家裡也有七八個知心腹的火家,並孫立帶來的十數個軍漢:共有四十餘人。孫新宰了兩口豬,一腔羊,眾人盡吃了一飽。顧大嫂貼肉藏了尖刀,扮做個送飯的婦人先去。「絕妙大嫂,只先去二字,活是黑旋風意思。」孫新跟著孫立,「弟跟兄。」鄒淵領了鄒閏,「叔領侄。○兩句只十二字,又用一顛一倒,筆端乃妙之極。」各帶了火家,分作兩路入去。「線索清出。」 卻說登州府牢裡包節級得了毛太公錢物,只要陷害解珍、解寶的性命。當日樂和拿著水火棍正立在牢門裡獅子口邊,只聽得拽鈴子響。樂和道:「甚麼人?」顧大嫂道:「送飯的婦人。」樂和已自瞧科了,便來開門放顧大嫂入來,再關了門將過廊下去。包節級正在亭心裡「亭心再見。」看見,便喝道:「這婦人是甚麼人?敢進牢裡來送飯!自古『獄不通風!』」樂和道:「這是 解珍、解寶的姐姐自送來飯。」包節級喝道:「休要叫他入去!你們自與他送進去便了!」「又作一勒。」樂和討了飯,去開了牢門,「開了牢門。」把與他兩個。 解珍、解寶問道:「舅舅,夜來所言的事如何?」「補出夜來暗約。」樂和道:「你姐姐入來了。只等前後相應。」樂和便把匣床與他兩個開了。「開了匣床。」只聽得小牢子入來報道:「孫提轄敲門,要走入來。」包節級道:「他自是營管,來我牢裡,有何事幹!休要開門!」「又作一勒。」顧大嫂一踅,踅下亭心邊去,「疾甚。○亭心。」外面又叫道:「孫提轄焦躁了打門。」包節級忿怒,便下亭心來。「亭心。」顧大嫂大叫一聲「我的兄弟在那裡,」「其勢極凶,其聲極痛,令我嚇,又令我酸。」身便挈出兩把明晃晃尖刀來。包節級見不是頭,望亭心外便走。「亭心。」解珍、解寶,提起枷從牢眼裡鑽將出來,「疾甚。」正迎著包節級。包節級措手不及,被解寶一枷梢打去,把腦蓋劈得粉碎。「疾甚。」當時顧大嫂手起,早戳翻了三五個小牢子,一齊發喊,從牢裡打將出來。孫新兩個把住牢門,見四個從牢裡出來,一發望州衙前便走。「想見其夜來定計,寫得疾甚。」鄒淵、鄒閏早從州衙裡提出王孔目頭來。「王正完,又疾甚。○只勤敘一邊,一邊只一句便足。」一行人大喊,步行者在前,孫提轄騎著馬,彎著弓,搭著箭,壓在後面。「寫得如火如錦。」街上人家都關上門,不敢出來。「又襯一句。」州裡做公的人認得是孫提轄,誰敢向前攔當。「又襯一句。」眾人簇擁著孫立奔出城門去,一直望十裡牌來,扶攙樂大娘子上了車兒,「扶攙二字,人知寫出閨房之秀,不知正反襯女中大蟲也。」顧大嫂上了馬,「妯娌絕倒。」幫著便行。 解珍、解寶對眾人道:「叵耐毛太公老賊冤家!如何不報了去!」「是。○論事不報不快,論文不報不完。」孫立道:「說得是。」——便令兄弟孫新,與舅舅樂和,「先護持車兒前行著,「是。」我們隨後趕來。」孫新 、樂和簇擁著車兒先行了。孫立引著解珍、解寶、鄒淵、鄒閏並火家伴當一逕奔毛太公莊上來,正值毛仲義與太公莊上慶壽飲酒,「慶壽妙絕,隨手成趣。」卻不提備。一夥好漢呐聲喊殺將入去,就把毛太公,毛仲義並一門老小盡皆殺了,不留一個;「毛太公、毛仲義完。○可謂殺得精光。」去臥房裡搜簡得十數包金銀財寶,後院牽得七八匹好馬,「馬匹重。」把四匹梢帶載。 解珍、解寶揀幾件好的衣服穿了;「換去囚服,甚細。」將莊院一把火齊放起燒了。各人上馬,帶了一行人,趕不到三十裡路,早趕上車仗人馬,一處上路行程。于路莊戶人家又奪得三五匹好馬,「馬匹重。」一行星夜奔上梁山泊去。 不一二日,來到石勇酒店裡。那鄒淵與他相見了,問起楊林、鄧飛二人。石勇說起:「宋公明去打祝家莊,二人都跟去,兩次失利。聽得報來說,楊林、鄧飛俱被陷在那裡,不知如何。備聞祝家莊三子豪傑,又有教師鐵棒欒廷玉相助,「千丈遊絲,忽然飄到。」因此二次打不破那莊。」孫立聽罷,大笑道:「我等眾人來投大寨入夥,正沒半分功勞。獻此一條計,去打破祝家莊,為進身之報,如何?」石勇大喜道:「願聞良策。」孫立道:「欒廷玉和我是一個師父教的武藝。我學的槍刀,他也知道;他學的武藝,我也盡知。我們今日只做登州對調來鄆州守把,經過來此相望,他必然出來迎接我們;進身入去,裡應外合,必成大事。此計如何?」正與石勇說計未了,只見小校報道:「吳學究下山來,前往祝家莊救應去。」「鬥筍都緊簇。」石勇聽得,便叫小校快去報知軍師,請來這裡相見。說猶未了,已有軍馬來到店前,乃是呂方、郭盛並阮氐三雄;隨後軍師吳用帶領五百餘人馬到來。石勇接入店內,引著這一行人都相見了,備說投托入夥,獻計一節。吳用聽了大喜。說道:「既然眾位好漢肯作成山寨,且休上山,便煩疾往祝家莊,行此一事,成全這段功勞,如何?」孫立等眾人皆喜,一齊都依允了。吳用道:「小生如今人馬先去。眾位好漢隨後一發便來。」 吳學究商議已定,先來宋江寨中,見宋公明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吳用置酒與宋宋江解悶,備說起「石勇、楊林、鄧飛三個的一起相識是登州兵馬提轄病尉遲孫立,和這祝家莊教師欒廷玉是一個師父教的。今來共有八人,投托大寨入夥。特獻這條計策,以為進身之報。今已計較定了:裡應外合,如此行事。隨後便來參見兄長。」宋江聽說罷,大喜,把愁悶都撇在九霄雲外,忙教寨內安排置酒,等來相待。 卻說孫立教自己的伴當人等跟著車仗人馬投一處歇下,只帶瞭解珍、解寶、鄒淵、鄒閏、孫新、顧大嫂、樂和共是八人,來參宋江。都講禮已畢,宋江置酒設席等待,不在話下。吳學究暗傳號令與眾人,教第三日如此行,第五日如此行。分付已了,孫立等眾人領了計策,一行人自來和車仗人馬投祝家莊進身行事。 再說吳學究道:「啟動戴院長到山寨裡走一遭,快與我取將這四個頭領來,「又奇。○跨節生枝,又一住法。」我自有用他處。」 不是教戴宗連夜來取這四個人來,有分教: 水泊重添新羽翼,山莊無復舊衣冠。 畢竟吳學究取那四個人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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