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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公孫勝芒碭山降魔 晁天王曾頭市中箭(1)


  【總批:讀《水滸》俗本至此處,為之索然意盡;及見古本,始渭然而歎:嗚呼妙哉!文至此乎!夫晁蓋欲打祝家莊,則宋江勸: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輕動也。晁蓋欲打高唐州,則宋江又勸: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輕動也。晁蓋欲打青州,則又勸: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輕動。欲打華州,則又勸: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輕動也。

  何獨至於打曾頭市,而宋江默未嘗發一言?宋江默未嘗發一言,而晁蓋亦遂死於是役。今我即不能知其事之如何,然而君子觀其書法,推其情狀,引許世子不嘗藥之經以斷斯獄,蓋宋江弑晁蓋之一筆為決不可宥也。此非謂史文恭之箭,乃真出於宋江之手也;亦非謂宋江明知曾頭市之五虎能死晁蓋,而坐不救援也。夫今日之晁蓋之死,即誠非宋江所料,然而宋江之以晁蓋之死為利,則固非一日之心矣。吾於何知之?于晁蓋之每欲下山,宋江必勸知之。夫宋江之必不許晁蓋下山者,不欲令晁蓋能有山寨也,又不欲令眾人尚有晁蓋也。夫不欲令晁蓋能有山寨,則是山寨誠得一旦而無晁蓋,是宋江之所大快也。又不欲令眾人尚有晁蓋,則夫晁蓋雖未死于史文恭之箭,而已死於廳上廳下眾人之心非一日也。如是而晁蓋今日之死于史文恭,是特晁益之餘矣。若夫晁蓋之死,固已甚久甚久也。如是而晁蓋至而若驚,晁蓋死而若驚,其惟史文恭之與曾氏五虎有之;若夫宋江之心,固晁蓋去而夷然,晁蓋死而夷然也。故于打祝家則勸,打高唐則勸,打青州則勸,打華州則勸,則可知其打曾頭市之必勸也。然而作者于前之勸則如不勝書,於後之勸則直削之者,書之以著其惡,削之以定其罪也。嗚呼!以稗官而幾欲上與《陽秋》分席,詎不奇絕?然不得古本,吾亦何由得知作者之筆法如是哉!

  通篇皆用深文曲筆,以深明宋江之弑晁蓋。如風吹旗折,吳用獨諫,一也;戴宗私探,匿其回報,二也;五將死救,餘各自顧,三也;主軍星殞,眾人不還,四也;守定啼哭,不商療治,五也;晁蓋遺誓,先雲「莫怪」,六也;驟攝大位,布令詳明,七也;拘牽喪制,不即報仇,八也;大怨未修,逢憎閒話,九也;置死天王,急生麒麟,十也。

  第二回寫少華山,第四回寫桃花山,第十六回寫二龍山,第三十一回寫白虎山,至上篇而一齊挽結,真可謂奇絕之筆。然而吾嫌其同。何謂同?同於前若布棋,後若棋劫也。及讀此篇,而忽然添出混世魔王一段,曾未嘗有。

  突如其來得此一虛,四實皆活。夫而後知文章真有相救之法也。】

  ***

  話說公孫勝對宋江、吳用,獻出那個陣圖,〔問曰:何不出自吳用?答曰:上金鈴吊掛,既已全出吳用,此處例應獨出公孫,不得吳用太熱,公孫太冷也。〕道:「是漢末三分諸葛孔明擺石為陣之法:四面八方,分八八六十四隊,中間大將居之;其像四頭八尾,左旋右轉,按天地風雲之機,龍虎鳥蛇之狀;待他下山沖入陣來,兩軍齊開,有如伺候;等他一入陣,只看七星號帶起處,把陣變為長蛇之勢。貧道作起道法,教這三人在陣中,前後無路,左右無門。卻於坎地上掘一陷坑,直逼此三人到於那裏。兩邊埋伏下撓釣手,準備捉將。」

  宋江聽了大喜,便傳將令,叫大小將校依令而行。再用八員猛將守陣。那八員:呼延灼、朱仝、花榮、徐甯、穆弘、孫立、史進、黃信。卻教柴進、呂方、郭盛,權攝中軍。宋江、吳用、公孫勝帶領陳達麾旗。叫朱武指引五個軍士在近山高坡上看對陣報事。

  是日巳牌時分,眾軍近山擺開陣勢,搖旗擂鼓搦戰。只見芒碭山下有三二十面鑼聲震地價響;三個頭領一齊來到山下,便將三千餘人擺開:左右兩邊,項充、李袞;中間擁出那個混世魔王樊瑞,騎一匹黑馬,立於陣前。那樊瑞雖會使些妖法,卻不識陣勢;〔須知此語,正是反顯公孫,非蔑樊瑞也。〕看了宋江軍馬,四面八方,團團密密,心中暗喜道:「你若擺陣,中我計了!」

  分付項充、李袞:「若見風起,你兩個便引五百滾刀手殺入陣去。」

  項充李袞得令,各執定蠻牌,挺著標槍飛劍,只等樊瑞作用。只見樊瑞立在馬上,左手挽定流星銅錘,右手仗著混世魔王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

  卻早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日色無光。項充、李袞呐喊聲,帶了五百滾刀手殺將過去。宋江軍馬見殺將過來,便分開做兩下。〔寫得八陣圖出,真是妙筆。〕項充、李袞一攪入陣,兩下裏強弓硬弩射住,來人只帶得四五十人入來,其餘的回本陣去了。〔寫得八陣圖出。〕宋江望見項充、李袞已入陣裏,便叫陳達把七星號旗只一招,那座陣勢,紛紛滾滾,變作長蛇之陣。〔寫得八陣圖出。〕

  項充、李袞正在陣裏,東趕西走,左盤右轉,尋路不見。高坡上朱武把小旗在那裏指引:他兩個投東,朱武便望東指;〔寫得好。〕若是投西,便望西指。〔寫得好。〕原來公孫勝在高處看了,已先拔出那松文古定劍來,口中念動咒語,喝聲道:「疾!」

  便借著那風,盡隨著項充,李袞腳邊亂捲。〔便借那風四字,讀之絕倒。○古有諸葛借風,不如公孫借風之更奇也。○如此寫公孫道法,真乃脫盡牛鬼蛇神,別成幽溪小洞矣。〕兩個在陣中,只見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即前八字絕倒。〕四邊並不見一個軍馬,一望都是黑氣,〔此句寫此軍。〕後面跟的都不見了。項充、李袞心慌起來,只要奪路出陣,百般地尋歸路處。〔寫出八陣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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