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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5)


  朱武道:「且請二位到寨裏商議。」

  魯智深立意不肯。武松一手挽住禪杖,一手指著道:「哥哥不見色已到樹梢盡頭?」〔畫出活武松,畫也畫不出。〕魯智深看一看,吼了一聲,憤著氣,只得都到山寨裏坐下。

  〔畫出活魯達,畫也畫不出。〕

  朱武便叫王義出來拜見,再訴太守貪酷害民,強佔良家女子。三人一面殺牛宰馬,管待魯智深,武松。魯智深道:「史家兄弟不在這裏,酒是一滴不吃!要便睡一夜,明日卻去州裏打死那廝罷!」

  〔句句使人灑出熱淚,字字使人增長義氣,非魯達定說不出此語,非此語定寫不出魯達,妙絕妙絕。〕

  武松道:「哥哥不得造次。我和你星夜回梁山泊去,報宋公明,領大隊人馬來打華州,方可救得史大官人。」

  〔寫爽直,便真正爽直;寫精細,又真正精細。一副筆墨,敘出兩副豪傑,又能各極其致,妙絕。〕

  魯智深叫道:「等我們去山寨裏叫得人來,史家兄弟性命不知那裏去了!」〔句句字字和血和淚寫出來。〕

  武松道:「便打殺了太守也怎地救得史大官人?武松卻決不肯放哥哥去。」

  〔寫魯達不顧事之不濟,寫武松必求事之必濟,活提出兩個人。〕

  朱武又勸道:「師兄且息怒。武都頭實論得是。」

  魯智深焦躁起來,便道:「都是你這般性慢,直娘賊〔罵得奇絕,罵人而人不怨,友道不匱,永錫爾類故也。〕送了我史家兄弟!〔二語罵盡千古。〕只今性命在他人手裏,還要飲酒細商!」

  〔和血和淚之墨,帶哭帶罵之筆,讀之紙上岌岌震動,妙絕之文。○俗本皆改去,何也?〕

  眾人那裏勸得他呷一半盞。〔鵝項凳邊,鐵匠間壁,正與此處對看。〕當晚和衣歇宿,明早,起個四更,提了禪杖,帶了戒刀,不知那裏去了。

  〔使我敬,使我駭,使我哭,使我思。○寫得便與劍俠諸傳相似。〕

  武松道:「不聽人說,此去必然有失。」

  朱武隨即差兩個精細小嘍囉前去打聽消息。

  卻說魯智深奔到華州城裏,路傍借問州衙在那裏。人指道:「只過州橋,投東便是。」

  魯智深卻好來到浮橋上,只見人都道:「和尚且躲一躲,太守相公過來!」〔反作一迎,妙筆。〕

  魯智深道:「我正要尋他,卻正好撞在洒家手裏!那廝多敢是當死!」

  賀太守頭踏一對對擺將過來,看見太守那乘轎子,卻是暖轎;轎窗兩邊,各有十個虞候簇擁著,人人手執鞭槍鐵鍊,守護兩下。

  〔忽作一迎,忽又作一閃,妙筆。○只一暖轎家丁,便活襯出史進前日行刺來。〕

  魯智深看了尋思道:「不好打那撮鳥;若打不著,倒吃他笑!」

  賀太守卻在轎窗眼裏,看見了魯智深欲進不進,過了渭橋,到府中下了轎便叫兩個虞候分付道:「你與我去請橋上那個胖大和尚到府裏赴齋。」

  虞候領了言語,來到橋上,對魯智深道:「太守相公請你赴齋。」

  魯智深想道:「這廝合當死在洒家手裏!我卻才正要打他,只怕打不著,讓他過去了。我要尋他,他卻來請洒家!」

  魯智深便隨了虞候逕到府裏。太守已自分付下了,一見魯智深進到廳前,太守叫放了禪杖,去了戒刀,請後堂赴齋。魯智深初時不肯。眾人說道:「你是出家人,好不曉事!府堂深處,如何許你帶刀杖入去?」

  魯智深想道:「只俺兩個拳頭也打碎了那廝腦袋!」〔妙解。〕廊下放了禪杖、戒刀,跟虞候入來。賀太守正在後堂,把手一招,喝聲「捉一這禿賊!」

  兩邊壁衣內走出三四十個做公的來,橫拖倒拽,捉了魯智深。你便是哪吒太子,怎逃地綱天羅?火首金剛,難脫龍潭虎窟!正是:

  飛蛾投火身傾喪,怒鱉吞鉤命必傷。

  畢竟魯智深被賀太守拿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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