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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3)


  酒保道:「夜來一個人獨自了一瓶酒,寫在這裏。」

  黃文炳道:「約莫甚麼樣人?」

  酒保道:「面頰上有兩行金印,多管是牢城營裏人。〔好。○有此句,後便有腳。〕生得黑矮肥胖。」

  黃文炳道:「是了。」就借筆硯,取幅紙來,抄了藏在身邊,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細〕

  黃文炳下樓,自去船中歇了一夜。次日,飯後,僕人挑了盒仗,一逕又到府前,正值知府退堂在衙內,使人入去報復。多樣時,蔡九知府遣人出來,邀請在後堂。蔡九知府卻出來與黃文炳敘罷寒溫。已畢,送了禮物,分賓坐下。黃文炳稟說道:「文炳夜來渡江,到府拜望,聞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重複拜見恩相。」

  蔡九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逕入來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迎迓。」

  左右執事人獻茶。茶罷,黃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問。不知近日尊府太師恩相曾使人來否?」

  〔心上正經語,卻又宛然接入新聞,妙甚。〕

  知府道:「前日有書來。」

  黃文炳道:「不敢動問,京師近日有何新聞?」

  〔報新聞,反先問新聞,口角如畫。〕

  知府道:「家尊寫來書上分付道:『近日太史院司千監奏道:夜觀天象,罡星照臨吳楚,敢有作耗之人。隨事體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兒謠言四句道:『耗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因此,囑付下官,緊守地方。」

  黃文炳尋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

  黃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詩,呈與知府,道:「不想卻在此處!」

  蔡九知府看了,道:「這是個反詩!通判那裏得來?」

  黃文炳道:「小生夜來不敢進府,回至江邊,無可消遣,卻去潯陽樓上避熱閑玩,觀看閒人吟詠,只見白粉壁上題下這篇。」

  知府道:「卻是何等樣人寫下?」〔寫公子官如畫。〕

  黃文炳回道:「相公,上面明題著姓名,道是『鄆城宋江作。』」

  知府道:「這宋江卻是甚麼人?」

  〔數日前曾問枷上無封皮,數日後已夢夢不知,公子官活畫。〕

  黃文炳道:「他分明寫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眼見得只是個配軍,——牢城營犯罪的囚徒。」

  知府道:「量這個配軍做得甚麼!」

  黃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覷了他!恰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書說小兒謠言,正應在本人身上。」

  知府道:「何以見得?」

  黃文炳:「『耗國因家木,』耗散國家錢糧的人必是『家』頭著個『木』字,明明是個『宋』字。第二句,『刀兵點水工,』興起刀兵之人,『水』邊著個『工』字,明是個『江』字。這個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詩,明是天數,萬民有福!」

  知府又問道:「何謂『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

  黃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六六之數。〔不明白正妙。〕『播亂在山東,』今鄆城縣正是山東地方。這四句謠言已都應了。」

  知府又道:「不知此間有這個人麼?」〔公子官活畫。〕

  黃文炳又回道:「因夜來問那酒保時,說道這人是前日寫下了去。這個不難;只取牢城營文冊一查,便見有無。」

  知府道:「通判高見極明。」〔公子官活畫。〕便喚從人於庫內取過牢城營裏文冊簿來看。當時從人於庫內取至文冊。蔡九知府親自簡看,見後面果有五月間新配到囚徒一名,鄆城縣宋江。

  黃文炳看了,道:「正是應謠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遲緩,誠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獲,下在牢裏,卻作商議。」

  知府道:「言之極當。」〔公子官活畫。〕隨即升廳,叫喚兩院押牢節級過來。廳下戴宗聲喏。知府道:「你與我帶了做公的,快下牢城營裏捉潯陽樓吟反詩的犯人鄆城縣宋江來,不可時刻違誤!」

  戴宗聽罷,吃了一驚,心裏只叫得「苦,苦;」〔一。〕隨即出府來,點了眾節級牢子,都教——「各去家裏取了各人器械,來我下處間壁城隍廟裏取齊。」

  戴宗分付了。眾人各自歸家去。戴宗卻自作起「神行法,」先來到牢城營裏,逕入抄事房,推開門,看時,宋江正在房裏。見戴宗入來,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來,那裏不尋遍;因賢弟不在,獨自無聊,自去潯陽樓上飲了一瓶酒。這兩日迷迷不好,正在這裏害酒。」〔補兩日又不見三人也。〕

  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卻寫下甚言語在樓上?」

  宋江道:「醉後狂言,誰個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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