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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沒遮攔追趕及時雨 船火兒夜鬧潯陽江(2)


  宋江只得自和兩個公人也離了酒店,又自去一處吃酒。那店家說道:「小郎已自都分付了,我們如何敢賣與你們吃!〔第二段作一節說,卻將下句倒作上句。〕你枉走!白自費力!不濟事!」

  宋江和兩個公人都做聲不得;連連走了幾家,都是一般說話。〔第三段。〕三個來到市梢盡頭,見了幾家打火小客店,正待要去投宿,卻被他那裏不肯相容。宋江問時,都道:「他已著小郎連連分付去了,不許安著你們三個。」〔第四段換一句。〕

  當下宋江見不是話頭,三個便拽開腳步,望大路上走。看見一輪紅日低墜,天色昏暗,宋江和兩個公人心裏越慌。三個商量道:「沒來由看使槍棒,惡了這廝!如今閃得前不巴村,後不著店,卻是投那裏去宿是好?」

  只見遠遠地小路,望見隔林深處射出燈光來。〔此一折,謂是一救,反是一跌,真乃匪夷所思。○先說是小路上,便與江岸相引。〕宋江見了道:「兀,那裏燈光明處必有人家。遮莫怎地陪個小心,借宿一夜,明日早行。」

  公人看了道:「這燈光處又不在正路上。」〔再插一句不是正路務與江岸相引。〕

  宋江道:「沒奈何!雖然不在正路上,明日多行三二里,卻打甚麼要緊?」

  三個人當時落路來。行不到二里多路,林子背後閃出一座大莊院來。宋江和兩個公人來到莊院前敲門。莊客聽得,出來開門,道:「你是甚人,黃昏夜半來敲門打戶?」

  宋江陪著小心,答道:「小人是個罪犯配送江州的人。今日錯過了宿頭,無處安歇,欲求貴莊借宿一宵,來早依例拜納房金。」

  莊客道:「既是恁地,你且在這裏少待,等我入去報知莊主太公,可容即歇。」

  莊客入去通報了,複翻身出來,說道:「太公相請。」

  宋江和兩個公人到裏面草堂去參見了莊主太公。太公付教莊客,領到門房裏安歇,就與他們些晚飯吃。〔只一筆便打發到房門,極其徑淨者,所以便於那漢歸來也。〕莊客聽了,引去門首草房下,點起一碗燈,教三人歇定了;取三分飯食羹湯菜蔬,教他三個吃了。莊客收了碗碟,自入裏面去。兩個公人道:「押司,這裏又無外人,一發除了行枷,〔這裏又無外人六字,追入宋江心裏,真是如鏡之筆。〕快樂睡一夜。明日早行。」

  宋江道:「說得是。」

  當時去了行枷,〔閑中無端出此一筆,與前山泊對看,所以深明宋江之權詐也。○寫宋江答公人,偏不答別句,偏答出此三個字,便顯出前文國家法度之語之詐。○此書寫宋江權詐,俱於前後對照處露出,若散讀之,皆恒事耳。〕和兩個公人去房外淨手,看見星光滿天,〔妙筆。○此四字先從閑中一點。○既不甚高,又不甚暗,在此夜事情恰好。〕又見打麥場邊屋後是一條村僻小路。〔閑中先看出妙。不然,後文如何忽然生得出來。〕

  宋江看在眼裏。三個淨了手,入進房裏,關上門去睡。宋江和兩個公人說道:「也難得這個莊主太公留俺們歇這一夜。」

  正說間,聽得裏面有人〔九字,與第二節九字作章法。〕點火把來打麥場上一到處照看。〔陡然矗出奇峰,卻只先作一影,妙筆妙筆。〕宋江在門縫裏張時,見是太公引著三個莊客,把火把到處照看。宋江對公人道:「這太公和我父親一般:件件定要自來照管,這早晚也不肯去睡,瑣瑣地親自點看。」〔閑中無端忽然插出宋江不滿父親語,暗與人前好話相射,熱攢冷刺,妙不可言。〕

  正說間,只聽得外面有人〔九字,與上文作章法,中間只換一外字。〕叫開莊門。〔奇文〕〔眉批:每一嚇。〕莊客連忙來開了門,放入五七個人來。為頭的手裏拿著樸刀,〔單見刀。〕背後的都拿著稻叉棍棒。〔單見叉棒。〕火把光下,宋江張看時,那個提樸刀的正是在揭陽鎮上要打我們的那漢。〔再看方看出來。○險絕之想,奇絕之筆。〕

  宋江又聽得那太公問道:「小郎,你那裏去來?和甚人廝打,晚了,拖槍拽棒?」

  那大漢道:「阿爹不知。哥哥在家裏麼?」〔忽然增出一個哥哥。〕

  太公道:「你哥哥吃得醉了,去睡在後面亭子上。」

  那漢道:「我自去叫他起來。我和他趕人。」

  太公道:「你又和誰合口?叫起哥哥來時,他卻不肯干休。〔寫得增出之人倒又利害,妙筆。〕你且對我說這緣故。」

  那漢道:「阿爹,你不知,今日鎮上一個使槍棒賣藥的漢子,叵耐那廝不先來見我弟兄兩個,便去鎮上撒科賣藥,教使槍棒;被我都分付了鎮上的人分文不要與他賞錢。〔補敘出前文所無。〕不知那裏走一個囚徒來,那廝做好漢出尖,把五兩銀子賞他,滅俺揭陽鎮上威風!我正要打那廝,卻恨那賣藥的腦揪翻我,打了一頓,又踢了我一腳,至今腰裏還疼。我已教人四下裏分付了酒店客店,不許著這廝們吃酒安歇。〔補敘前文所無。〕先教那三個今夜沒存身處。隨後吃我叫了賭房裏一夥人,趕將去客店裏,拿得那賣藥的來盡氣力打了一頓;如今把來吊在都頭家裏,〔補敘前文所無。〕明日送去江邊,捆做一塊拋在江裏,〔先是一個餛飩。〕出那口鳥氣!卻只趕這兩個公人押的囚徒不著。前面又沒客店,竟不知投那裏去宿了,〔又是遠不千里,近只目前,絕倒之筆。〕我如今叫起哥哥來分頭趕去捉拿這廝!」

  太公道:「我兒,休恁地短命相!他自有銀子賞那賣藥的,卻幹你甚事?你去打他做甚麼?可知道著他打了也不曾傷重。快依我口便罷,休教哥哥得知。你吃人打了,他肯幹罷?又是去害人性命!〔偏將未出現者倒說得利害,令文情險絕。〕你依我說,且去房裏睡了。半夜三更,莫去敲門打戶,激惱村坊,你也積些陰德。」

  那漢不顧太公說,拏著樸刀,逕入莊內去了。〔文情險怪之極,讀之如逢奇鬼。〕太公隨後也趕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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