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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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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孟州城是個小去處,那土城喜不甚高。就女牆邊望下,〔句〕先把樸刀虛按一按,〔句。○寫跳城便真寫出跳城來,真是才子。○十寫樸刀。〕刀尖在上,棒梢向下,托地只一跳,〔妙寫。○十一寫樸刀。〕把棒一拄,立在濠塹邊。〔妙筆。○十二寫樸刀。〕月明之下看水時,〔四寫月。○樓上月,此月也,濠邊月,亦此月也。然而樓上之月,何其慘毒,濠邊之月,何其幽涼。武松在樓上時,月亦在樓上,初不知濠邊月色何如。武松來濠邊時,月亦在濠邊,竟不記樓上月明何似。都監一家看月之時,濠邊月裏並無一個,武松濠邊立月之際,張家月下更無一人。嗟乎!一月普照萬方,萬方不齊苦樂,月影只爭轉眼,轉眼生死無常。前路茫茫,世間魆魆,讀書至此,不知後人又何以為情也。〕只有一二尺深。此時正是十月半天氣,各處水泉皆涸。武松就濠塹邊脫了鞋襪,解下腿絣護膝,抓紮起衣服,從這城濠裏走過對岸;卻想起施恩送來的包裹裏有雙八搭麻鞋,〔如此穿插,妙豈容說。○以前篇中間一句,分插在後篇前後,真正奇筆。〕取出來穿在腳上;聽城裏更點時,已打四更三點。 〔此句收,妙筆。○與前一更四點句,作一開一闔。〕 武松道:「這口鳥氣,今日方才出得松爽!『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只可撒開。」 提了樸刀,〔十三寫樸刀。〕投東小路便走。走了一五更,〔一更四點,四更三點,前提後繳,合成奇格,此更以五更帶作餘波。〕天色朦朦朧朧,尚未明亮。 武松一夜辛苦,身體困倦;棒瘡發了又疼,那裏熬得過。望見一座樹林裏,一個小小古廟,武松奔入裏面,把樸刀倚了,〔十四寫樸刀。〕解下包裹來做了枕頭,〔閑細。〕撲翻身便睡。卻待合眼,只見廟外邊探入兩把撓鉤把武松搭住。兩個人便搶入來將武松按定,一條繩綁了。〔閑細。〕那四個男女道:「這鳥漢子卻肥!好送與大哥去!」 武松那裏掙扎得脫,被這四個人奪了包裹樸刀,〔十五寫樸刀。〕卻似牽羊的一般,腳不點地,〔好笑。〕拖到村裏來。 這四個男女於路上自言自說道:「看!這漢子一身血跡,〔不正寫,卻用他人看出。〕卻是那裏來?莫不做賊著了手來?」〔捎帶兩月以前。〕武松只不做聲,由他們自說。行不到三五里路,早到一所草屋內,把武松推將進去,側首一個小門裏面還點著碗燈。〔十一寫燈。〕四個男女將武松剝了衣裳,綁在亭柱上。武松看時,見灶邊梁上掛著兩條人腿。武松自肚裏尋思道:「卻撞在橫死神手裏,死得沒了分曉!早知如此時,不若去孟州府裏首告了,便吃一刀一剮,卻也留得一個清名於世!」 那四個男女提著那包裹,口裏叫道:「大哥!大嫂!快起來!我們張得一頭好行貨在這裏了!」 只聽得前面應道:「我來也!你們不要動手,我自來開剝。」〔好〕 沒一盞茶時,只見兩個人入屋後來。武松看時,前面一個婦人,背後一個大漢。兩個定睛看了武松,那婦人便道:「這個不是叔叔?」〔一篇十來卷文字,回環踢跳,無句不鉤,無字不鎖。〕那大漢道:「果然是我兄弟!」〔妙絕,真疑鬼疑神之文。〕武松看時,那大漢不是別人,卻正是菜園子張青,這婦人便是母夜叉孫二娘。這四個男女吃了一驚,便把索子解了,將衣服與武松穿了,頭巾已自扯碎,且拿個氈笠子與他戴上。〔兩句寫得好笑,遂似為做頭陀之讖,然實是算到做頭陀時,無處安放頭巾,故先於此處銷繳之也。〕原來這張青十字坡店面作坊卻有幾處,所以武松不認得。〔公自注。〕 張青即便請出前面客席裏。敘禮罷,張青大驚,連忙問道:「賢弟如何恁地模樣?」 武松答道:〔眉批:看他一路細細敘述,不省一字,顯出大筆力。〕「一言難盡!〔我讀半日不得了,一言如何得盡。〕自從與你相別之後,到得牢城營裏,得蒙施管營兒子,喚做金眼彪施恩,一見如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顧我。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東快活林內,甚是趁錢,卻被一個張團練帶來的蔣門神那廝,倚勢豪強,公然白白地奪了。施恩如此告訴。我卻路見不平,醉打了蔣門神,複奪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後被張團練買囑張都監,定了計謀,取我做親隨,設智陷害,替蔣門神報仇:八月十五日夜,只推有賊,賺我到裏面,卻把銀酒器皿預先放在我箱籠內,拿我解送孟州府裏,強扭做賊,打招了監在牢裏。卻得施恩上下使錢透了,不曾受害。又得當案葉孔目仗義疏財,不肯陷害平人;又得當牢一個康節級與施恩最好。兩個一力維持,待限滿脊杖,轉配恩州。昨夜出得城來,叵耐張都監設計,教蔣門神使兩個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助,就路上要結果我。到得飛雲浦僻靜去處,正欲要動手,先被我兩腳把兩個徒弟踢下水裏去。趕上這兩個鳥公人,也是一樸刀一個搠死了,都撇在水裏。思量這口氣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裏去。一更四點,進去馬院裏,先殺一個養馬的後槽;爬入牆內去,就廚房裏殺了兩個丫環;直上鴛鴦樓,把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都殺了;又砍了兩個親隨;下樓來又把他老婆兒女養娘都戳死了。四更三點跳城出來,走了一五更路,〔前正傳是第一遍,此敘述是第二遍。〕一時困倦,棒瘡發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廟裏權歇一歇,卻被這四個綁縛將來。」 那四個搗子便拜在地下道:「我們四個都是張大哥的火家。因為連日博錢輸了,去林子裏尋些買賣,卻見哥哥從小路上來,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跡,卻在土地廟裏歇,我四個不知是甚人。早是張大哥這幾時分付道,『只要捉活的。』因此,我們只拿撓鉤套索出去。不分付時,也壞了大哥性命。正是『有眼不識泰山!』一時誤犯著哥哥,恕罪則個!」 張青夫婦兩個笑道:「我們因有掛心,這幾時只要他們拿活的行貨。他這四個如何省的我心裏事。〔好張青夫婦。〕若是我這兄弟不困乏時,不說你這四個男女,更有四十個也近他不得!」 那四個搗子只顧磕頭。武松喚起他來道:「既然他們沒錢去賭,我賞你些。」 便把包裹打開,取十兩碎銀,把與四人將去分。〔好人送好物,應如此好好用。〕那四個搗子拜謝武松。張青看了,也取三二兩銀子賞與他們,四個自去分了。 張青道:「賢弟不知我心。〔四個搗子不知我心,連武松亦複不知我心,寫張青夫妻其實好。〕從你去後,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脫節,或早或晚回來,〔知己。〕因此上分付這幾個男女,但凡拿得行貨,只要活的。那廝們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敵他不過的必致殺害,以此不教他們將刀仗出去,只與他撓鉤套索。方才聽得說,我便心疑,連忙分付等我自來看,〔好張青。〕誰想果是賢弟!」 孫二娘道:「只聽得叔叔打了蔣門神,又是醉了贏他,那一個來往人不吃驚!〔只一句便將前一篇,重複出色加染。〕有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常說到這裏,卻不知向後的事。叔叔困倦,且請去客房裏將息,卻再理會。」 張青引武松去客房裏睡了。兩口兒自去廚下安排些佳餚美饌管待武松。不移時,整治齊備,專等武松起來相敘。 〔八字寫出好主人,正不以酒食為感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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