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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雲浦(2)


  卻說施老管營聽得兒子施恩重霸快活林酒店,自騎了馬直來酒店裏相謝武松,連日在店內飲酒作賀。快活林一境之人都知武松了得,那一個不來拜見武松。〔寫得榮華。〕自此,重整店面,開張酒肆。老管營自回平安寨理事。施恩使人打聽蔣門神帶了老小不知去向,這裏只顧自做買賣,且不去理他,就留武松在店裏居住。自此,施恩的買賣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店裏並各睹坊兌坊加利倍送閒錢來與施恩。〔再寫快活林一句,真快活林不虛也。〕施恩得武松爭了這口氣,把武松似爺娘一般敬重。施恩自從重霸得孟州道快活林,不在話下。

  荏苒光陰,早過了一月之上。炎威漸退,玉露生涼;金風去暑,已及新秋。有話即長,無話即短。當日施恩在和武松在店裏閑坐說話,論些拳棒槍法。〔點綴。〕只見店門前,兩三個軍漢,牽著一匹馬,來店裏尋問主人,道:「那個是打虎的武都頭?」

  施恩卻認得是孟州守禦兵馬都監張蒙方衙內親隨人。施恩便向前問道:「你們尋武都頭則甚?」

  那軍漢說道:「奉都監相公鈞旨,聞知武都頭是個好男子,〔武松平生一片心事發,只是要人叫聲好男子,乃小人之圖害之者,早已一片聲叫他做好男子矣。千古多有此事,君子可不慎哉!〕特地差我們將馬來取他。相公有鈞貼在此。」

  施恩看了,尋思道:「這張都監是我父親的上司官,屬他調遣。今者,武松又是配來的囚徒,亦屬他管下,只得教他去。」

  施恩便對武松道:「兄長,這幾位郎中是張都監相公處差來取你。他既著人牽馬來,哥哥心下如何?」

  武松是個剛直的人,不知委曲,便道:「他既是取我,只得走一遭,看他有甚話說。」

  隨即換了衣裳巾幘,帶了個小伴當,上了馬,一同眾人投孟州城裏來。到得張都監宅前,下了馬,跟著那軍漢直到廳前參見張都監。

  那張蒙方在廳上,見了武松來,大喜道:〔大喜字與後大怒字前後相照,寫小人面不由衷,真是活畫。〕「教進前來相見。」

  武松到廳下,拜了張都監,叉手立在側邊。張都監便對武松道:「我聞知你是個大丈夫,〔一樣好名字。〕男子漢,〔又一樣好名字。〕英雄無敵,〔一樣好說話。〕敢與人同死同生。〔又一樣好說話。○甚矣,小人之巧也,凡君子意之所在,彼色色能知之,又色色能言之,而其心殊不然也。獨世之君子,既已心知其人,而又不免心感其語,於是忽然中其所圖,遂至猝不可救,則獨何耶?〕我帳前現缺恁地一個人,不知你肯與我做親隨梯已人麼?」

  武松跪下,稱謝道:「小人是個牢城營內囚徒;若蒙恩相抬舉,小人當以執鞭隨鐙,服侍恩相。」

  張都監大喜,便叫取果盒酒出來。張都監親自賜了酒,叫武松吃得大醉,〔投之以所好,小人之巧真有如此,寫得活畫。〕就前廳廊下收拾一間耳房與武松安歇。次日,又差人去施恩處取了行李來,只在張都監家宿歇。

  早晚都監相公不住地喚武松進後堂與酒與食,放他穿房入戶,把做親人一般看待;〔一段便寫得與施恩一般。〕又叫裁縫與武松徹裏徹外做秋衣。〔一段便寫得與宋江一般。○君子所以不敢輕受人之解衣推食者,其心誠疑之也。〕武松見了,也自歡喜,心裏尋思道:「難得這個都監相公一力要抬舉我!自從到這裏住了,寸步不離,又沒工夫去快活林與施恩說話……雖是他頻頻使人來相看我,多管是不能夠入宅裏來?〔卻在口中補出兩日事來,妙筆。〕……」

  武松自從在張都監宅裏,相公見愛,但是人有些公事來央浼他的,武松對都監相公說了,無有不依。外人俱送些金銀、財帛、段疋……等件。〔惡〕武松買個柳藤箱子,把這送的東西都鎖在裏面,〔此一段亦竟與連日閑文,一樣平平敘去,遂令讀者不覺。〕不在話下。

  時光迅速,卻早又是八月中秋。張都監向後堂深處鴛鴦樓下〔樓名妙絕。獅子街定是武松殺人處,鴛鴦樓不是武松飲酒處也。○特寫此段者,一則為武松殺嫂以後,又連連寫出許多婦人與他相纏,便成絕世奇文;一則為此處先寫預席一次,便見同候車室門路都熟,以便後日血濺一回入來也。〕安排筵宴,慶賞中秋,叫喚武松到裏面飲酒,武松見夫人宅眷都在席上,吃了一杯便待轉身出來。〔寫殺嫂人偏寫出許多婦人與他纏擾,妙心妙筆。〕張都監喚住武松,問道:「你那裏去?」

  武松答道:「恩相在上:夫人宅眷在此飲宴,小人理合回避。」〔是武二。〕張都監大笑道:〔大笑與後大罵相照。〕「差了;我敬你是個義士,〔好說。〕特地請將你來一處飲酒,如自家一般,〔竟是武松語。〕何故卻要回避?」

  便教坐了。武松道:「小人是個囚徒,如何敢與恩相坐地。」

  張都監道:「義士,〔好說。〕你如何見外?此間又無外人,〔內人奈何?〕便坐不妨。」

  武松三回五次謙讓告辭。張都監那裏肯放,定要武松一處坐地。武松只得唱個無禮喏,遠遠地斜著身坐下。〔畫〕張都監著丫環養娘相勸,〔寫殺嫂人寫出如許多般婦女來,真正妙想妙筆。〕一杯兩盞。看看飲過五七杯酒,張都監叫抬上果桌飲酒,又進了一兩套食;次說些閒話,問了些槍法。張都監道:「大丈夫飲酒,何用小杯!」〔竟是武松語。〕叫:「取大銀賞鐘斟酒與義士吃。」

  連珠箭勸了武松幾鐘。看看月明光彩照入東窗。〔好景。〕武松吃得半醉,卻都忘了禮數,只顧痛飲。

  張都監叫喚一個心愛的養娘,叫做玉蘭,〔玉蘭名字妙,與前金蓮二字遙遙相望,為武松十來卷一篇大文兩頭鎖鑰也。○武松一篇始于殺金蓮,終於殺玉蘭,金玉蓮蘭,千古的對矣。〕出來唱曲。張都監指著玉蘭道:「這裏別無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頭在此。你可唱個中秋對月時景的曲兒,教我們聽則個。」

  玉蘭執著象板,向前各道個萬福,頓開喉嚨,唱一隻東坡學士中秋水調歌。唱道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樽前月下。忽聞此言,令人陡然念陽穀縣紫石街,不知在何處。〕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捲珠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絕妙好辭,令人想到亡兄,想到宋江,想到張青夫妻,想到管營父子,灑淚不止。〕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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