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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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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時何九叔跌倒在地下,眾火家扶住。王婆便道:「這是中了惡,快將水來!」 噴了兩口,何九叔漸漸地動轉,有些蘇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卻理會。」 兩個火家又尋扇舊門,〔一扇已停武大,閑中一映。〕一逕抬何九叔到家裏,大小接著,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一家老婆哭不了,偏要又尋一家老婆哭起來,以作閑中一映,才子之心,真繡虎也。〕「笑欣欣出去,卻怎地這般歸來,閑常曾不知中惡!」 坐在床邊啼哭。〔武大老婆坐在床邊假哭,何九老婆坐在床邊真哭,閑中一映,靈心利筆。〕何九叔覷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煩惱,我自沒事。〔何也?〕卻才去武大家入殮,到得他巷口,迎見縣前開藥鋪的西門慶請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兩銀子與我,說道:『所殮的屍首,凡事遮蓋則個。』我到武大家,見他的老婆是個不良的人,我心裏有八九分疑忌;到那裏揭起千秋幡看時,見武大面皮紫黑,七竅內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齒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聲張起來,卻怕他沒人作主,惡了西門慶,卻不是去撩蜂剔蠍?〔四字新豔,未經人道。〕待要胡盧提入了棺殮了,武大有個兄弟,便是前日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歸來,此事必然要發。」 〔不惟何九料得,讀者亦料得,然只謂要發耳,何意後文如此。○此事必然要發六字,不是張皇語,正是輕率語,須知之。〕 老婆便道:「我也聽得前日有人說道:『後巷住的喬老兒子鄆哥去紫石街幫武大捉姦,鬧了茶坊。』正是這件事了。你卻慢慢的訪問他。〔出得委婉有波紋。○偷奸奇事,金蓮卻會。通姦難事,王婆卻會。捉姦醜事何九老婆卻又打聽得。看他一群婦人,無不慣家,可發一笑。〕如今這事有甚難處。只使火家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若是停喪在家,待武二歸來出殯,這個便沒甚麼皂絲麻線。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燒化時,必有蹺蹊。你到臨時,只做去送喪,張人錯眼,拿了兩塊骨頭,和這十兩銀子收著,便是個老大證見。〔寫得曲折明畫,讀之字字有響。○何九豈見不及此,而必出自其妻,蓋作者之意,正欲與王婆、金蓮相映擊。一邊以婦人教婦人,一邊早又以婦 人攻婦人,不用男子一言半句,惟恐不武也。〕他若回來不問時,便罷。卻不留了西門慶面皮,做一碗飯卻不好?」 〔反說至此句住,最妙。若定要替武家出力,便犯朱雷戴蔡腳色也。〕 何九叔道:「家有賢妻,見得極明!」〔四字通俗掉文語,卻只說半句,有如歇後者,便活畫小人口中極要文,反弄出不文來也。○又何九口中掉文四字,恰好映到金蓮,歇後半句,恰好映到武大,妙絕。〕隨即叫火家吩咐:「我中了惡,去不得;你們便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要緊句。〕快來回報。得的錢帛,你們分了,都要停當。〔細〕若與我錢帛,不可要。」〔表出西門從前,表也武二以後。〕火家聽了,自來武大家入殮。停喪安靈已罷,回報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說道:『只三日便出殯,〔一句。〕去城外燒化。』」〔二句。○問一答二,妙筆。〕火家各自分錢散了。〔完火家。〕 何九叔對老婆道:「你說這話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說王婆一力攛掇那婆娘當夜伴靈。第二日,請四僧念些經文。第三日早,眾火家自來扛抬棺材,也有幾家鄰舍街坊相送。〔處處不脫鄰舍街坊,妙筆。〕那婦人帶上孝,一路上假哭養家人。〔前一回無數笑字,此一回無數假哭字,照耀可笑。〕來到城外化人場上,便叫舉火燒化。只見何九叔手裏提著一陌紙錢來到場裏。王婆和那婦人接見,道:「九叔,且喜得貴體沒事了。」 〔化人場上見鬼。〕 何九叔道:「小人前日買了大郎一扇籠子母炊餅,不曾還得錢,〔自從讀至捉姦一日,意謂長與炊餅二字別矣,不圖此處又提出來,物是人非,令人不得不哭武大也。○真正才子之筆。〕特地把這陌紙來燒與大郎。」 〔說得此來無痕。〕 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誠!」 何九叔把紙錢燒了,就攛掇燒化棺材。王婆和那婦人謝道:「難得何九叔攛掇,回家一發相謝。」 〔禮,人之臨其所親之葬也,惟恐其速下也。曰:從此一別,其終已矣。故必求其又遲又遲焉。夫其天性則有然也。何九攛掇而曰難得難得,攛掇而許謝之,此其事,何九得而知之矣。嗚呼!天聞若雷,豈必真在蒼蒼,神目如電,豈必真在冥冥,可不畏哉!可不畏哉!〕 何九叔道:「小人到處只是出熱。娘子和乾娘自穩便,齋堂裏去相待眾鄰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顧。」〔使轉婦人,亦即用鄰舍街坊,妙筆。〕使轉了這婦人和那婆子,把火夾去,揀兩塊骨頭拿去撒骨池內只一浸,看那骨頭酥黑。〔寫得好。〕何九叔收藏了,也來齋堂裏和哄了一回。〔好筆,不寂寞。〕棺木過了,殺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裏。眾鄰舍各自分散。〔勤寫鄰舍,妙甚。〕那何九叔將骨頭歸到家中,把幅紙都寫了年月、日期,〔妙〕送喪的人名字,〔妙〕和這銀子一處包了,做一個布袋兒盛著,放在房裏。 〔妙。○自此為始,骨殖銀兩在何九處。〕 再說那婦人歸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設個靈牌,上寫「亡夫武大郎之位」;靈床子前點一盞琉璃燈,裏面貼些經幡錢垛金銀錠采繪之屬;每日卻自和西門慶在樓上任意取樂,卻不比先前在王婆房裏只是偷雞盜狗之歡,如今家中又沒人礙眼,任意停眠整宿。這條街上遠近人家無有一人不知此事;卻都懼怕西門慶那廝是個刁徒潑皮,誰肯來多管。〔好〕 嘗言道:「樂極生悲,否極泰來。」〔只用兩句閒話,便疾注而下,如箭過相似。〕光陰迅速,前後又早四十餘日。 〔前雲少則四十餘日。〕 卻說武松自從領了知縣言語,監送車仗到東京親戚處,投下了來書,交割了箱籠,街上閑了幾日,〔絕妙閒筆。補足那邊,便襯起這邊有許多事也。〕討了回書,領一行人取路回陽穀縣來。前後往回恰好過了兩個月。〔前雲多亦不過兩個月。〕去時殘冬天氣,回來三月初頭。〔好筆,明淨之極。〕於路上只覺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趕回要見哥哥,〔寫武二路上,便寫得陰風襲人。○並不用友于恭敬等字,卻寫得兄弟恩情,筋纏血滲,視今之採集經語,塗澤成篇者,真有金屎之別。〕且先去縣裏交納了回書。知縣見了大喜,看罷回書,已知金銀寶物交得明白,賞了武松一錠大銀,酒食管待,不必用說。 〔完知縣公事。○偏不疾來,偏去先完縣事,心手都閑。〕 武松回到下處房裏,換了衣服鞋襪,戴上個新頭巾,鎖上了房門,〔先寫此句,與後孝服相映。○完縣事後,偏又不疾來,偏又去下處脫換衣服,逶逶迤迤,如無事者,妙絕。○縣中下處二段,使讀者眼前心上,遂有微雲淡漢之意,不復謂下文有此奔雷駭電也。○此回讀之,只謂其用筆極忙,殊不知處處都著閒筆。〕一逕投紫石街來。兩邊眾鄰舍看見武松回了,〔一筆未落,先緊接鄰舍,妙筆。○一筆未落,只寫一句鄰舍看見,卻早已陰風四射,颯颯怕人。〕都吃一驚。大家捏兩把汗,暗暗的說道:「這番蕭牆禍起了!這個太歲歸來,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來!」 〔亦只謂弄出事來耳,何意後文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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