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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青面獸北京鬥武 急先鋒東郭爭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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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 :古語有之:畫咸陽宮殿易,畫楚人一炬難;畫舳艫千里易,畫八月潮勢難。今讀《水滸》至東郭爭功,其安得不謂之畫火、畫潮第一絕筆也!夫梁中書之愛楊志,止為生辰綱伏線也,乃愛之而將以重大托之,定不得不先加意獨提掇之。於是傳令次日大小軍官都至教場比試,蓋其意止在周謹一分請受耳。今觀其略寫使槍,詳寫弓馬,亦可謂於教場中盡態極妍矣。而殊不知作者滔滔浩浩、莽莽蒼蒼之才,殊未肯已也。忽然階下左邊轉出一個索超,一時遂若連彼梁中書亦似出於意外也者。而於是於兩漢未曾交手之前,先寫梁中書著楊志好生披掛,又借自己好馬與他騎了。於是李成亦便叫索超去加倍分付,亦將自己披掛戰馬全副借與。 當是時,兩人殊未嘗動一步,出一色,而讀者心頭眼底己自異樣驚魂動魄,閃心搖膽。卻又放下兩人,複寫梁中書走出月臺,特特增出一把銀葫蘆頂茶褐羅三簷涼傘,重放炮,重發擂,重是金鼓起,重是紅旗、黃旗、白旗、青旗招動,然後托出兩員好漢來。讀者至此,其心頭眼底,胡得不又為之驚魂動魄,閃心搖膽? 然而兩人固殊未嘗交手也。至於正文,只用一句「戰到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就此一句,半路按住,卻重複寫梁中書看呆,眾軍官喝采,滿教場軍士們沒一個不說,李成、聞達不住聲叫好鬥,使讀者口中自說滿教場人,而眼光自落在兩個好漢、兩匹戰馬、兩般兵器上。不惟書裡梁中書呆了,連書外看書的人也呆了,於是鳴金收軍而後,重複正寫一句兩個各要爭功,那肯回馬。如此行文,真是畫火畫潮,天生絕筆,自有筆墨未有此文,自有此文未有此評。嗚呼!天下之樂,第一莫若讀書;讀書之樂,第一莫若讀《水滸》,即又何忍不公諸天下後世之酒邊燈下之快人恨人也! 如此一回大書,愚夫讀之,則以為東郭爭功,定是楊志分中一件驚天動地之事。殊不知止為後文生辰綱要重托楊志,故從空結出兩層樓臺,以為梁中書愛楊志地耳。故篇中凡寫梁中書加意楊志處,文雖少,是正筆,寫與周謹、索超比試外,文雖絢爛縱橫,是閒筆。夫讀書而能識賓主旁正者,我將與之遍讀天下之書也。 看他齊臻臻地一教場人,後來發放了大軍,留下梁中書、眾軍官、索超、楊志;又發放了眾軍官,留下梁中書、索超、楊志;又發放了索超,留下梁中書、楊志。嗟乎!意在乎此矣。寫大風者曰:「始於青萍之末」,「盛於土囊之口」。吾嘗謂其後當必重收到青萍之末也,今梁中書、楊志,所謂青萍之末,而教場比試,所謂土囊之口,讀者其何可以不察也。」 話說當時周謹,楊志兩個勒馬在門旗下,正欲交戰交鋒。只見兵馬都監聞達喝道:「且住!」自上廳來稟覆梁中書道:「聞達稟。」「複恩相:論這兩個比試武藝,雖然未見本事高低,槍刀本是無情之物,只宜殺賊剿寇,今日軍中自家比試,恐有傷損,輕則殘疾,重敗致命。此乃於軍不利。可將兩根槍去了槍頭,各用氈片包裡,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馬,都與皂衫穿著,但用槍桿廝搠;如白點多都當輸。」梁中書道:「言之極當。」隨即傳令下去。兩個領了言語,向這演武廳後去了槍尖,都用氈片包了,縛成骨朵;身上各換了皂衫;各用槍去石灰桶裡蘸了石灰,再各上馬,出到陣前。那周謹躍馬挺槍,直取楊志;這楊志也拍戰馬,撚手中槍,來戰周謹。兩個在陣前,來來往往,番番複複;攪做一團,紐做一塊;鞍上人鬥人,坐下馬鬥馬。兩個鬥了四五十合,看周謹時,恰似打翻了豆腐的,斑斑點點,約有三五十處;看楊志時,只有左肩胛下一點白。「寫周謹點多不足喜,喜其寫楊志肩胛上亦有上點也。」梁中書大喜,「主句。」叫喚周謹上廳,看了跡,道:「前官參你做個軍中副牌,量你這般武藝,如何南征北討?怎生做得正請受的副牌?教楊志替此人職役。」 管軍兵馬都監李成上廳稟覆梁中書道:「李成稟。」「周謹槍法生疏,弓馬熟嫻;「豈真有是事,只圖又有一番悅目也。」不爭把他來退了職事,恐怕慢了軍心。再教周謹與楊志比箭,如何?」梁中書道:「言之極當。」再傳下將令來,叫楊志與周謹比箭。兩個得了將令,都插了槍,各關了弓箭。楊志就弓袋內取出那張弓來,扣得端正,擎了弓,跳上馬,跑到廳前,立在馬上,欠身稟覆道:「恩相,弓箭發處,事不容情;恐有傷損,乞請鈞旨。」梁中書道:「武夫比試,何慮傷殘?但有本事,射死勿論。」「與前灰槍變化,若更作抽矢去金,便同兒戲矣。」楊志得令,回到陣前。李成傳下言語,叫兩個比箭好漢各關與一面遮箭牌防護身體,兩個各領了遮箭防牌,綰在臂上,楊志說道:「你先射我三箭,「異哉此人,險哉此文。」後卻還你三箭。」周謹聽了,恨不得把楊志一箭射個透明。楊志終是個軍官出身,識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為事。 當時將臺上早把青旗麾動,楊志拍馬望南邊去。「寫得好。○真好看。」周謹縱馬趕來,將韁繩搭在馬鞍鞽上,「細。」左手拿著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滿滿地,望楊志後心颼地一箭。「寫得好。○後心二字故意嚇人,真正才子。」楊志聽得背後弓弦響,霍地一閃,去鐙裡藏身,那枝箭早射個空。「寫得好。○第一番。」周謹見一箭射不著,卻早慌了;「寫得好。」再去壺中急取第二枝箭來,搭上了弓弦,覷的楊志較親,「寫得好。○覷得較親,故意換一句嚇人。」望後心再射一箭。楊志聽得第二枝箭來。卻不去鐙裡藏身:「寫得好。」那枝箭風也似來,「寫得好。○此句有掣電之能。」楊志那時也取弓在手,「出奇語。○看官少住,試猜他殆欲如何。」用弓梢只一撥,那枝箭滴溜溜撥下草地裡去了。「寫得好。○第二番。」周謹見第二枝箭又射不著,心裡越慌。「寫得好。」楊志的馬「承上心裡越慌,則自應緊接第三枝箭矣,卻不接周謹箭,卻接出楊志馬,怪哉文乎!」早跑到教場盡頭;霍地把馬一兜,那馬便轉身望正廳上走回來。「寫得好,真正心經手緯之文。」周謹也把馬只一勒,那馬也跑回,就勢裡趕將來。去那綠茸茸芳草地上,八個馬蹄,翻盞撮鈸相似,勃喇喇地風團兒也似般走。「本是比試弓馬二事,乃前兩番止敘得弓箭,故於此處特地寫出馬來,筆力神變之極,非小家所能也。」周謹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滿滿地,盡平生氣力,眼睜睜地看著楊志後心窩上只一箭射將來。「寫得好。○務要故意嚇人,便向後心上特特加一句扣得滿滿地,又加一句盡平生氣力,又加一句眼睜睜地,又加窩上二字,妙絕。」楊志聽得弓弦響,紐回身,就鞍上把那枝箭只一綽,綽在手裡,「寫得出色,好。○第三番。」「眉批:讀者須知周謹三箭,皆是妙手,蓋鐙裡藏身,則箭過鞍上矣,弓稍掠得著,手綽得住,則相去不能以寸矣。」便縱馬入演武廳前,撇下周謹的箭。「真寫得好。」 梁中書見了大喜,「主句。」便下號令,卻叫楊志也射周謹三箭。將臺上又把青旗麾動。周謹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馬望南而走。楊志在馬上把腰只一縱,略將腳一拍,那馬潑喇喇的便趕。「此處卻不敘弓,先敘馬,法變。」楊志先把弓虛扯一扯,「寫得好。」周謹在馬上聽得腦後弓弦響,扭轉身來,便把防牌來迎,卻早接個空。「寫得好。」周謹尋思道:「那廝只會使槍,不會射箭。等他第二枝箭再虛詐時,我便喝住了他,便算我贏了。」周謹的馬早到教場南盡頭,「前兩枝箭發後,方到盡頭,此一枝箭未發,已到盡頭,蓋前放三箭,此中須一箭故也。」那馬便轉望演武廳來。楊志的馬見周謹馬跑轉來,那馬也便回身。「前文楊志把馬一兜,周謹亦把馬一勒,今俱不用,而馬便自轉回,寫戰馬性情,出神入化。○蓋前文雖帶敘馬,而意在箭,今文帶敘箭,而意在馬,此作者爐錘之當選也。」楊志早去壺中掣出一枝箭來,搭在弓弦上,心裡想道:「寫得好。○見楊志神箭,綽然有餘。」「射中他後心窩,「綽然有餘。」必至傷了他性命;我和他又沒冤仇,洒家只射他不致命處便了。」「綽然有餘。」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包嬰孩;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說時遲,那時快:「六句寫得好。」一箭正中周謹左肩,周謹措手不及,翻身落馬。那匹空馬直跑過演武廳背後去了。「寫馬完匝。」眾軍卒自去救那周謹去了。 梁中書見了大喜,「主句。」叫軍政司便呈文案來,教楊志截替了周謹職役。楊志神色不動,下了馬,「寫馬完匝。」便向廳前來拜謝恩相,充其職役。不想階下左邊轉上一個人來,叫道:「休要謝職!我和你兩個比試!」楊志看那人時,「楊志看一看。」身材七尺以上長短,面圓耳大,唇闊口方,腮邊一部落腮鬍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楊志看出相貌來。」直到梁中面前聲了喏,稟道:「周謹患病未痊,精神不到,因此誤輸與楊志。小將不才,願與楊志比試武藝。如若小將折半點便直與楊志,休教截替周謹,便教楊志替了小將職役,雖死而不怨。」梁中書看時,「梁中書看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軍索超。為是他性急,撮鹽入火,為國家面上只要爭氣,當先廝殺:以此人都叫他做急先鋒。「梁中書看出姓名來。」 李成聽得,便下將台來,直到廳前稟覆道:「相公,這楊志既是殿司制使,必然好武藝,須知周謹不是對手。正好與索正牌比試武藝,便見優劣。」梁中書聽了,心中想道:「我指望一力要抬舉楊志,眾將不伏;一發等他贏了索超,他們也死而無怨,卻無話說。」梁中書隨即喚楊志上廳,問道:「你與索超比試武藝,如何?」楊志稟道:「恩相將令,安敢有違。」梁中書道:「既然如此,你去廳後換了裝束,好生披掛。」「凡寫梁中書著意處,當知不為當日演武出色,總為後文生辰綱伏線耳。」教甲仗庫隨行官吏取應用軍器給與,就叫:「牽我的戰馬借與楊志騎。——小心在意,休覷得等閒。」「異樣色澤。」楊志謝了。自去結束。 卻說李成分付索超道:「非為李成愛索超也,只為如此一襯,便令梁中書之愛楊志,加倍出色,故特特加意寫來,總為生辰綱渲染耳。」「你卻難比別人。周謹是你徒弟,先自輸了,你若有些疏失,吃他把大名府軍官都看得輕了。我有一匹慣曾上陣的戰馬並一副披掛,都借與你。小心在意,休教折了銳氣!」「陪出一匹馬,愈顯前文異樣色澤。」索超謝了,也自去結束。 梁中書起身,走出階前來。從人移轉銀交椅,直到月臺欄幹邊放下。「如此一段落索文字,偏要寫他兩番,又不重複,又不棘手,真是奇才大筆。」梁中書坐定,「第一段。」左右隻候兩行,「第二段。」喚打傘的撐開那把銀葫蘆頂茶褐羅三簷涼傘來蓋定在梁中書背後。「第三段。○異樣景色,前文所無。」將臺上傳下將令,「第四段。」早把紅旗招動。兩邊金鼓齊鳴,「第五段。」發一通擂,「第六段。」去那教場中兩陣內各放了個炮。「第七段。」炮響處,索超跑馬入陣內,藏在門旗下;楊志也從陣前跑馬入軍中,直到門旗背後,「第八段。」將臺上又把黃旗招動,「第九段。」又發了一通擂。「第十段。」兩軍齊呐一聲喊,「第十一段。」教場中誰敢做聲,靜蕩蕩的。「第十二段。」再一聲鑼響,扯起淨平白旗,兩下眾官沒一個敢走動胡言說話,靜靜地立著。「第十三段。」 將臺上又把青旗招動。「第十四段。」只見第三通戰鼓響處,去那左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閃出正牌軍索超,直到陣前,「出索超。」兜住馬,「出馬。」拿軍器在手,「出兵器。」果是英雄!但是:「眾人看出。」頭戴一頂熟鋼獅子盔,「黑盔。」腦袋鬥後來一顆紅纓;「紅纓。」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鐵甲。」腰系一條金獸面束帶,「金帶。」前後兩面青銅護心鏡;「前後鏡。」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紅袍。」上面垂兩條綠絨縷領帶;「綠帶。」下穿一支斜皮氣跨靴;「斜皮靴。」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手裡橫著一柄金蘸斧,「金蘸斧。」坐下李都監那匹慣戰能征雪白馬。「白馬。○好索超。」右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楊志提手中槍出馬直至陣前,「楊志槍馬一句出。」勒住馬,橫著槍在手,「馬、槍。」果是勇猛!但是:頭戴一頂鋪霜耀日鑌鐵盔,「白盔。」上撒著一把青纓;「青纓。」身穿一副鉤嵌梅花榆葉甲,「銅甲。」系一條紅絨打就勒甲絛,「紅絛。」前後獸面掩心;「前後獸面。」上籠著一領白羅生色花袍,「白袍。」垂著條紫絨飛帶;「紫帶。」腳登一支黃皮襯底靴;「黃皮靴。」一張皮靶弓,數根鑿子箭;手中挺著渾鐵點鋼槍,「渾鐵槍。」騎的是梁中書那匹火塊赤千里嘶風馬。「紅馬。○好楊志。」「眉批: 二將披掛五彩間錯處,俱要記得分明。凡此書有兩人相對處,不寫打扮即已,若寫打扮,皆作者特地將五彩間錯配對而出,不可忽過也。○今快友相聚,賭記水滸,孰不成誦,然終以略涉之故,有負良史苦心,實惟不少。今願與天下快人約,如遇豆棚茗椀,提及水滸之次,便當以楊、索如何結束為題,以差漏一色為罰一籌,則庶乎可以冥謝耐庵也。」兩邊軍將暗暗地喝采:雖不知武藝如何,先見威風出眾。「第十五段。」 正南上旗牌官拿著銷金「令」字旗,驟馬而來,喝道:「奉相公鈞旨,教你兩個俱各用心。如有虧誤處,定行責罰;若是贏時,多有重賞。」「第十六段。」二人得令,縱馬出陣,都到教場中心。兩馬相交,「兩匹馬。」二般兵器並舉。「兩般兵器。」索超忿怒,輪手中大斧,拍馬來戰楊志;楊志逞威,撚手中神槍來迎索超。兩個在教場中間,將台前面。二將相交,各賭平生本事。一來一往,一去一回;四條臂膊縱橫,八支馬蹄撩亂。「第十七段。」兩個鬥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第十八段,○此處已是五十餘合矣,今欲出力寫二人不相下處,則即雲一千餘合,亦只是四個字,讀去全然無有精采也。此特特以五十餘合句作一番,又遍寫滿教場人好看作一番,又以收軍鑼響不肯住句作一番,於是讀者方覺為時最久,真有戰苦陣雲深之歎也。」月臺上樑中書看得呆了。「不寫索、楊,卻去寫梁 中書,當知非寫梁中書也,正深于寫索超、楊志也。」兩邊眾軍官看了,喝采不迭。「不寫索、楊,卻去寫兩邊軍官。」陣前上軍士們遞相廝覷,道:「我們做了許多年軍,也曾出了幾遭征,何曾見這等一對好漢廝殺!」「不寫索、楊,卻去寫陣上軍士。」李成,聞達,在將臺上不住聲叫道:「好鬥!」「不寫索、楊,卻去寫李成,聞達。○要看他凡四段,每段還他一個位置,如梁中書則在月臺上,眾軍官則在月臺上樑中書兩邊,軍士們則在陣面上,李成、聞達則在將臺上。又要看他每一等人,有一等人身分。如梁中書只是呆了,是個文官身分。眾軍官便喝采,是個眾官身分。軍士們便說出許多話,是眾人身分。李成、聞達叫好鬥,是兩個大將身分。真是如花似火之文。○第十九段。」「眉批: 一段寫滿教場眼睛都在兩人身上,卻不知作者眼睛乃在滿教場人身上也。作者眼睛在滿教場人身上,遂使讀者眼睛不覺在兩人身上。真是自有筆墨未有此文也。○此段須知在史公項羽紀諸侯皆從壁上觀一句化出來。」 聞達心上只恐兩個內傷了一個,慌忙招呼旗牌官飛來與他分了。將臺上忽的一聲鑼響,「第二十段。」楊志和索超鬥到是處,各自要爭功,那裡肯回馬。「第二十一段。○寫兩人,又帶寫二馬。」旗牌官飛來叫道:「兩個好漢歇了,相公有令!」「第二十二段。」楊志、索超,「兩個人。」方才收了手中軍器,「兩般兵器。」勒坐下馬,「兩匹馬。」各跑回本陣來,「第二十三段。」立馬在旗下「收到兩陣門旗下,妙絕。」看那梁中書,「收到梁中書。」只等將令。「收完許多紅旗、黃旗、白旗、青旗。」李成、聞達,下將台來,直到月臺下,「精細庠序。」稟覆梁中書道:「相公,據這兩個武藝一般,皆可重用。」梁中書大喜,「主句。」傳下將令,喚楊志、索超。旗牌官傳令,喚兩個到廳前,「梁中書不自喚,精細庠序。○第二十四段。」都下了馬。「兩匹馬。」小校接了二人的軍器。「兩般兵器。」兩個都上廳來,「兩個。○上廳來。」躬身聽令。「第二十五段。」 梁中書叫取兩錠白銀兩副表裡來賞賜二人;就叫軍政司將兩個都升做管軍提轄使;便叫貼了文案,從今日便參了他兩個。索超、楊志,都拜謝了梁中書,「謝中書。」將著賞賜下廳來,「下廳來。」解了槍刀弓箭,卸了頭盔衣甲,換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掛,換了錦襖。「精細庠序。」都上廳來,「上廳來。」再拜謝了眾軍官。「謝眾軍官。」梁中書叫索超 、楊志,兩個也見了禮,「兩峰劈插,至此突然併合,妙絕。」入班做了提轄。眾軍卒打著得勝鼓,把著那金鼓旗先散。「發放滿教場人,留下梁中書、從軍官、索超、楊志。」梁中書和大小軍官都在演武廳上筵宴。 看看紅日西沈,筵席己罷,梁中書上了馬,眾官員都送歸府。馬頭前擺著這兩個新參的提轄,上下肩都騎著馬,頭上都帶著紅花,迎入東郭門來。「餘勢猶勁。」兩邊街道,扶老攜幼,都看了歡喜。梁中書在馬上問道:「你那百姓歡喜為何?」眾老人都跪了稟道:「老漢等生在北京,長在大名,從不曾見今日這等兩個好漢將軍比試!今日教場中看了這般敵手,如何不歡喜!」「半日敘滿教場喝采,讀者止謂若干軍卒,然已極多矣。忽然于大軍散去之後,梁中書回府之時,有意無意補出一大名城百姓來,遂令讀者陡然回想适才交馬時,人山人海,不是前番讀時氣象也,可謂咄咄怪事矣。」梁中書在馬上聽了大喜。回到府中,眾官各自散了。「發放眾官,留下梁中書、索超、楊志。」索超自有一斑弟兄請去作慶飲酒。「發放索超,留下梁中書、楊志。」楊志新來,未有相識,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殷勤聽候使喚,「滿教場中人山人海,卻一次一序,先發放眾軍,又發放眾官,又發放索超,單單剩下楊志一個,與梁中書一個,一塊兒往著,殷勤親熱,異哉!如此一回大書,乃正為此一句,為生辰綱作伏線耳,彼細儒惡足以知之。」都不在話下。 且把這閒話丟過,「眉批:已上如許一篇大文,卻只算做閒話,須知。」只說正話。自東郭演武之後,梁中書十分愛惜楊志,早晚與他並不相離,「伏線有勁弓怒馬之勢。」月中又有一分請受,自漸漸地有人來結識他。「閒筆。」那索超見了楊志手段高強,心中也自欽伏。「閒筆。」 不覺光陰迅速,又早春盡夏來。時逢端午,「生辰近矣。」蕤賓節至。梁中書與蔡夫人「陡然寫出三個字來,如離似合,如急似緩,妙筆。」在後堂家宴,慶賀端陽。酒至數杯,食供兩套,「八字寫盡驕妻弱婿之苦。」只見蔡夫人道:「蔡夫人道,寫盡驕妻;只見,寫盡弱婿。○蔡夫人道者,言梁中書不敢則聲也;只見者,言梁中書不敢旁視也。」「相公自從山身,今日為一統帥,掌握國家重任,這功名富貴從何而來?」梁中書道:「世傑「妻前夫名,勢在則禮然也。」自幼讀書,頗知經史;人非草木,豈不知泰山之恩?提攜之力,感激不盡!」蔡夫人道:「相公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書道:「下官如何不記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六月十五日,下文都從此五字著筆。上文紀時,亦遠遠便為此五字也。」已經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一月之前,幹人都關領去了,見今九分齊備。數日之間,也待打點停當,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躊躇:上年收買了許多玩器並金珠寶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盡被賊人劫了,枉費了這一遭財物,至今嚴捕賊人不獲,「先用一襯,妙絕。○俗筆不知此一襯,則下文為突,若必要寫出一件事在前,則又是癡人做夢矣。」今年叫誰人去好?」蔡夫人道:「帳前見有許多軍校,你選擇知心腹的人去便了。」梁中書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並禮物完足,那時選擇去人去遲。夫人不必掛心。世傑自有理會。」當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話下。 卻說山東濟州鄆城縣新到任一個知縣,姓時,名文彬。當日升廳公座,左右兩邊排著公吏人等。知縣隨即叫喚尉司捕盜官員並兩個巡捕都頭。本縣尉司管下有兩個都頭:一個喚做步兵都頭,一個喚做馬兵都頭。這馬兵都頭管著二十匹坐馬弓手,二十個士兵;那步兵都頭管著二十個使槍的頭目,二十個兵。「雖是知縣衙門,亦必要敘,然亦特地寫此一番小小景象,與前教場中大鋪排作映耀也。」這馬兵都頭姓朱,名同;身長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須髯,長一尺五寸;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似關雲長模樣;滿縣人都稱他做美髯公;原是本處富戶,只因他仗義疏財,結識江湖上好漢,學得一身好武藝。那步兵都頭姓雷,名橫;身長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鬍鬚;為他膂力過人,能跳三二丈闊澗,滿縣人都稱他做插翅虎;原是本縣打鐵匠人出身;後來開張碓房,殺牛放賭;雖然仗義,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學得一身好武藝。 那朱同、雷橫,兩個專管擒拿賊盜。當日,知縣呼喚兩個上廳來,聲了喏,取台旨。知縣道:「我自到任以來,聞知本府濟州管下所屬水鄉梁山泊賊盜,聚眾打劫,拒敵官軍。「提綱。」亦恐各鄉村盜賊倡狂,小人甚多。今喚你等兩個,休辭辛苦,與我將帶本管士兵人等,一個出西門,一個出東門,分投巡捕。若有賊人,隨即剿獲申解。不可擾動鄉民。體知東溪村山上有株大紅葉樹,別處皆無,你們眾人采幾片來縣裡呈納,方表你們曾巡到那裡。若無紅葉,便是汝等虛妄,定行責罰不恕。」「輕輕而起。」兩個都領了台旨,各自回歸,點了本管士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說朱同引人出西門,自去巡捕。只說雷橫當晚引了二十個士兵出東門繞村巡察,遍地裡走了一遭,回來到東溪村山上,眾人采了那紅葉,就下村來。行不到三二裡,早到靈官廟前,見殿門不關。雷橫道:「這殿裡又沒有廟祝,殿門不關,莫不有歹人在裡面麼?我們直入去看一看。」眾人拿著火一齊照將入來。只見供桌上赤條條地睡著一個大漢。「一句寫出好漢顧盼非常來,不然,供桌上赤條條從不曾連作一句也。」天道又熱,那漢子把些破衣裳團做一塊作枕頭枕在項下,「好看。枕頭也,乃雲項下,寫盡粗人沉睡光景。」鼾鼾的沉睡著了在供桌上。雷橫看了道:「好怪!好怪!知縣相公忒神明!原來這東溪村真個有賊!」大喝一聲。那漢卻待要掙挫,被二十個士兵一齊向前,把那漢子一條索綁子,押出廟門,投一個保正莊上來。不是投那個去處,有分教: 東溪村裡,聚三四籌好漢英雄;鄆城縣中,尋十萬貫金珠寶貝。 正是: 天上罡星來聚會,人間地煞得相逢。 畢竟雷橫拿住那漢投解甚處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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