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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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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旋風者,惡風也。其勢盤旋,自地而起,初則揚灰聚土,漸至奔沙走石,天地為昏,人獸駭竄,故謂之旋。旋音去聲,言其能旋惡物聚於一處故也。 水泊之有眾人也,則自林冲始也,而旋林冲入水泊,則柴進之力也。名柴進曰「旋風」者,惡之之辭也。然而又系之以「小」,何也?夫柴進之于水泊,其猶青萍之末矣,積而至於李逵亦入水泊,而上下尚有定位,日月尚有光明乎耶?故甚惡之,而加之以「黑」焉。夫視「黑」,則柴進為「小」矣,此「小旋風」之所以名也。 此回前半隻平平無奇,特喜其敘事簡淨耳。至後半寫林武師店中飲酒,筆筆如奇鬼,森然欲來搏人,雖坐閨閣中讀之,不能不拍案叫哭也。 接手便寫王倫疑忌,此亦若輩故態,無足為道。獨是渡河三日,一日一換,有筆如此,雖謂比肩腐史,豈多讓哉! 最奇者,如第一日,並沒一個人過;第二日,卻有一夥三百餘人過,乃不敢動手;第三日,有一個人,卻被走了,必再等一等,方等出一個大漢來。 都是特特為此奇拗之文,不得忽過也。 處處點綴出雪來,分外耀豔。 我讀第三日文中,至「打拴了包裹撇在房中」句,「不知趁早,天色未曉」句,真正心折耐庵之為才子也。後有讀者,願留覽焉。】 *** 豹子頭林冲當夜醉倒在雪裏地上,掙扎不起,被眾莊客向前綁縛了,解送來一個莊院。只見一個莊客從院裏出來,說道:「大官人未起,眾人且把這廝高吊起在門樓下!」 看看天色曉來,林冲酒醒,打一看時,果然好個大莊院。〔何處?〕林冲大叫道:「甚麼人敢吊我在這裏!」 那莊客聽叫,手拿柴棍,從門房裏走出來,喝道:「你這廝還自好口!」 那個被燒了髭須的老莊客說道:「休要問他!只顧打!等大官人起來,好生推問!」 眾莊客一齊上。林冲被打,掙扎不得,只叫道:「不妨事!我有分辯處!」 只見一個莊客來叫道:「大官人來了。」 林冲朦朧地見個官人背叉著手,行將出來,〔是誰?〕至廊下,問道:「你等眾打甚麼人?」 眾莊客答道;「昨夜捉得個偷米賊人!」〔輕輕加一罪名,天下大抵如此。〕 那官人向前來看時,認得是林冲,慌忙喝退莊客,親自解下,問道:「教頭緣何被吊在這裏?」 眾莊客看見,一齊走了。 林冲看時,不是別人,〔是誰?〕卻是小旋風柴進;連忙叫道:「大官人救我!」 柴進道:「教頭為何到此被村夫恥辱?」 林冲道:「一言難盡!」 兩個且到裏面坐下,把這火燒草料場一事備細告訴。柴進聽罷道:「兄長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請放心。這裏是小弟的東莊。〔即初訪時莊客所雲之東莊也。〕且住幾時,卻再商量。」 叫住客取一籠衣裳出來,叫林冲徹裏至外都換了,〔通身被雪打濕,不言可知。〕請去暖閣坐地,安排酒食杯盤管待。自此,林冲只在柴進東莊上住了五七日,不在話下。 *** 且說滄州牢城營裏管營,首告林衝殺死差撥,陸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燒大軍草料場。州尹大驚,隨即押了公文帖,仰緝捕人員,將帶做公的,沿鄉曆邑,道店村坊,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捉拿正犯林冲。看看挨捕甚緊,各處村坊講動了。 *** 且說林冲在柴大官人東莊上聽得這話,如坐針氈。俟候柴進回莊,林冲便說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爭奈官司追捕甚緊,排家搜捉,倘或尋到大官人莊上時,須負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義疏財,求借林冲些小盤纏,投奔他處棲身。異日不死,當效犬馬之報。」 柴進道:「既是兄長要行,小人有個去處,〔一部去處,在此處出現。〕作書一封與兄長去,如何?」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濟,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處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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