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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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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當下看人寫了,借過筆來,去年月下押個花字,打個手模。〔寫林冲斬頭瀝血,見機生智,令人淚落。〕正在閣裏寫了,欲付與泰山收時,只見林冲的娘子,號天哭地叫將來。〔省卻又回去也。〕女使錦兒抱著一包衣,一路尋到酒店裏。林冲見了,起身接著道:「娘子,小人有句話說,已稟過泰山了。〔如聞其聲,如見其人。〕為是林冲年災月厄,遭這場屈事,今去滄州,生死不保,誠恐誤了娘子青春,今已寫下幾字在此。萬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頭腦,〔高衙內也,卻不直說高衙內,蓋恐傷其心也。〕自行招嫁,莫為林冲誤了賢妻。」 那娘子聽罷哭將起來,說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兒點污,如何把我休了?」〔林冲娘子只說得此一句,下更無語,都是張教頭說,情景入妙。〕 林冲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後兩下相誤,賺了你。」 張教頭便道:「我兒放心。雖是女婿恁的主張,我終不成下得你來再嫁人?這事且由他放心去。他便不來時,我安排你一世的終身盤費,只教你守志便了。」〔都是娘子心中話,卻不好在娘子口中說,故都借張教頭出之。〕 那娘子聽得說,〔有筆力。〕心中哽咽;又見了這封書,〔有筆力。〕一時哭倒,暈絕在地。林冲與泰山張教頭救得起來,半晌方才蘇醒,兀自哭不住。林冲把休書與教頭收了。眾鄰舍亦有婦人來勸林冲娘子,攙扶回去。 〔真是如何回去,忽乘便從鄰舍二字上生出婦人來,見景生情,文章妙訣。〕〔眉批:漏錦兒。〕 張教頭囑付林冲道:「只顧前程去,掙扎回來廝見。你的老小,我明日便取去養在家裏,待你回來完聚。〔重將此句特特說。〕你但放心去,不要掛念。如有便人,千萬頻頻寄些書信來!」 林冲起身謝了,拜謝泰山並眾鄰舍,背了包裹,隨著公人去了。張教頭同鄰舍取路回,〔了。〕不在話下。 *** 且說兩個防送公人把林冲帶來使臣房裏寄了監。董超、薜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只說董超正在家裏拴束包裹,只見巷口酒店裏酒保來說:「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店中請說話。」 董超道:「是誰?」 酒保道:「小人不認得,只教請端公便來。」 卻原來宋時的公人都稱呼「端公」。當時董超便和酒保逕到店中閣兒內看時,見坐著一個人,頭戴頂萬字頭巾,身穿領皂紗背子,下面皂靴淨襪,見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請坐。」 董超道:「小人自來不曾拜識尊顏,不知呼喚有何使令?」 那人道:「請坐,少間便知。」 董超坐在對席。酒保面鋪下酒盞菜蔬果品按酒,都搬來擺了一桌。那人問道:「薛端公在何處住?」 董超道:「只在前邊巷內。」 那人喚酒保問了底腳,「與我去請將來。」 酒保去了一盞茶時,只見請得薛霸到閣兒裏。董超道:「這位官人,請俺說話。」 薜霸道:「不敢動問大人高姓?」 那人又道:「少刻便知,且請飲酒。」 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篩酒。酒至數杯,那人去袖子裏取出十兩金子,放在桌上,說道:「二位端公各收五兩,有些小事煩及。」 二人道:「小人素不認得尊官,何故與我金子?」 那人道:「二位莫不投滄州去?」 董超道:「小人兩個奉本府差遣,監押林冲直到那裏。」 那人道:「既是如此,相煩二位。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陸虞候便是。」 董超、薛霸,喏喏連聲,說道:「小人何等樣人,敢共對席。」 陸謙道:「你二位也知林冲和太尉是對頭。今奉著太尉鈞旨,教將這十兩金子送與二位;望你兩個領諾,不必遠去,只就前面僻靜去處把林冲結果了,就彼處討紙狀回來便了。若開封府但有話說,太尉自行分付,並不妨事。」 董超道:〔一個不肯。○凡公人必用兩個為一夥,便一個好,一個不好。蓋起發人錢財,都用此法,切勿謂董優於薛也。〕「卻怕使不得;開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卻不曾教結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紀又不高大,如何作得這緣故?倘有些兜搭,恐不方便。」 薛霸道:〔一個肯。〕「老董,你聽我說。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妙語。○不知圖個甚麼,死亦依他也。今人以死博名,類如此矣。〕莫說使這官人又送金子與俺。你不要多說,和你分了罷。落得做人情。日後也有照顧俺處。〔薛霸賊。既得隴又望蜀,寫小人如畫。〕前頭有的是大松林,猛惡去處,不揀怎的與他結果了罷!」 當下薛霸收了金子,說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兩程,便有分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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