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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〇九回 候芳魂五兒承錯愛 還孽債迎女返真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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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未及答言,寶釵卻向襲人使了個眼色兒。襲人會意,道:「也罷,叫個人跟著你罷,夜裏好倒茶倒水的。」 寶玉便笑道:「這麼說,你就跟了我來。」 襲人聽了,倒沒意思起來,登時飛紅了臉,一聲也不言語。寶釵素知襲人穩重,便說道:「他是跟慣了我的,還叫他跟著我罷。叫麝月五兒照料著也罷了。況且今日他跟著我鬧了一天也乏了,該叫他歇歇了。」 寶玉只得笑著出來。寶釵因命麝月五兒給寶玉仍在外間鋪設了,又囑咐兩個人:「醒睡些。要茶要水,都留點神兒。」 兩個答應著。出來看見寶玉端然坐在床上,閉目合掌,居然像個和尚一般,兩個也不敢言語,只管瞅著他笑。寶釵又命襲人出來照應。襲人看見這般,卻也好笑,便輕輕的叫道:「該睡了。怎麼又打起坐來了?」 寶玉睜開眼看見襲人,便道:「你們只管睡罷,我坐一坐就睡。」 襲人道:「因為你昨日那個光景,鬧的二奶奶一夜沒睡。你再這麼著,成什麼事?」 寶玉料著自己不睡,都不肯睡,便收拾睡下。襲人又囑咐了麝月等幾句,纔進去關門睡了。 這裏麝月五兒兩個人也收拾了被褥,伺候寶玉睡著,各自歇下。那知寶玉要睡越睡不著,見他兩個人在那裏打鋪,忽然想起那年襲人不在家時,晴雯麝月兩個人服侍,夜間麝月出去,睛雯要嚇他,因為沒穿衣服,著了涼,後來還是從這個病上死的。想到這裏,一心移在晴雯身上去了。忽又想起鳳姐說五兒給晴雯脫了個影兒,因將想睛雯的心又移在五兒身上。自己假裝睡著,偷偷兒的看那五兒,越瞧越像晴雯,不覺獃性復發。聽了聽裏間已無聲息,知是睡了。但不知麝月睡了沒有,便故意叫了兩聲,卻不答應。 五兒聽見了寶玉叫人,便問道:「二爺要什麼?」 寶玉道:「我要漱漱口。」 五兒見麝月己睡,只得起來,重新剪了蠟花,倒了一鍾茶來,一手托著漱盂。卻因趕忙起來的,身上只穿著一件桃紅綾子小襖兒,鬆鬆的挽著一個鬢兒。寶玉看時,居然晴雯復生。忽又想起晴雯說的「早知擔了虛名,也就打個正經主意了」。不覺獃獃的呆看,也不接茶。 那五兒自從芳官去後,也無心進來了。後來聽說鳳姐叫他進來伏侍寶玉,竟比寶玉盼他進來的心還急。不想進來以後,見寶釵襲人一般尊貴穩重,看著心裏實在敬慕;又見寶玉瘋瘋傻傻,不似先前的丰致;又聽見王夫人為女孩子們和寶玉玩笑都攆了:所以把那女兒的柔情和素日的癡心,一概擱起。怎奈這位獃爺今晚把他當作晴雯,只管愛惜起來。那五兒早已羞得兩頰紅潮,又不敢大聲說話,只得輕輕的說道:「二爺,漱口啊。」 寶玉笑著,接了茶在手中,也不知道漱了沒有,便笑嘻嘻的問道:「你和晴雯姐姐好不是啊?」 五兒聽了,摸不著頭腦,便道:「都是姊妹,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寶玉又悄悄的問道:「晴雯病重了,我看他去,不是你也去了麼?」 五兒微微笑著點頭兒。寶玉道:「你聽見他說什麼了沒有?」 五兒搖著頭兒道:「沒有。」 寶玉已經忘神,便把五兒的手一拉。五兒急的紅了臉,心裏亂跳,便悄悄說道:「二爺,有什麼話只管說,別拉拉扯扯的。」 寶玉纔撒了手,說道:「他和我說來著:『早知擔了個虛名,也就打正經主意了!』你怎麼沒聽見麼?」 五兒聽了這話明明是撩撥自己的意思,又不敢怎麼樣,便說道:「那是他自己沒臉。這也是我們女孩兒家說得的嗎?」 寶玉著急道:「你怎麼也是這麼個道學先生!我看你長的和他一模一樣,我纔肯和你說這個話,你怎麼倒拿這些話糟蹋他?」 此時五兒心中也不知寶玉是怎麼個意思,便說道:「夜深了,二爺睡罷,別儘管坐著,看涼著了。剛纔奶奶和襲人姐姐怎麼囑咐來?」 寶玉道:「我不涼。」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五兒沒穿著大衣裳,就怕他也像晴雯著了涼,便問道:「你為什麼不穿上衣裳就過來?」 五兒道:「爺叫的緊,那裏有儘著穿衣裳的空兒?要知道說這半天話兒時,我也穿上了。」 寶玉聽了,連忙把自己蓋的一件月白綾子綿襖兒揭起來遞給五兒,叫他披上。五兒只不肯接,說:「二爺蓋著罷,我不涼。我涼,我有我的衣裳。」說著,回到自己鋪邊,拉了一件長襖披上。又聽了聽,麝月睡的正濃,纔慢慢過來說:「二爺今晚不是要養神呢嗎?」 寶玉笑道:「實告訴你罷,什麼是養神?我倒是要遇仙的意思。」 五兒聽了,越發動了疑心,便問道:「遇什麼仙?」 寶玉道:「你要知道,這話長著呢。你挨著我來坐下,我告訴你。」 五兒紅了臉,笑道:「你在那裏躺著,我怎麼坐呢?」 寶玉道:「這個何妨?那一年冷天,也是你晴雯姐姐和麝月姐姐玩,我怕凍著他,還把他攬在一個被窩兒裏呢。這有什麼?大凡一個人,總別酸文假醋的纔好。」 五兒聽了,句句都是寶玉調戲之意,那知這位獃爺卻是實心實意的話。五兒此時走開不好,站著不好,坐下不好,倒沒了主意。因拿眼一溜,抿著嘴兒笑道:「你別混說了。看人家聽見,什麼意思?怨不得人家說你專在女孩兒身上用工夫!你自己放著二奶奶和襲人姐姐,都是仙人兒似的,只愛和別人混攪。明兒再說這些話,我回了二奶奶,看你什麼臉見人!」 正說著,只聽外面咕咚一聲,把兩個人嚇了一跳。裏間寶釵咳嗽了一聲,寶玉聽見,連忙努嘴兒,五兒也就忙忙的息了燈,悄悄的躺下了。原來寶釵襲人因昨夜不曾睡,又兼日間勞乏了一天,所以睡去,都不曾聽見他們說話,此時院中一響,猛然驚醒,聽了聽,也無動靜。寶玉此時躺在床上,心裏疑惑:「莫非林妹妹來了,聽見我和五兒說話,故意嚇我們的?……」 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五更以後,纔朦朧睡去。 卻說五兒被寶玉鬼混了半夜,又兼寶釵咳嗽,自己懷著鬼胎,生怕寶釵聽見了,也是思前想後,一夜無眠。次日一早起來,見寶玉尚自昏昏睡著,便輕輕兒的收拾了屋子。那裏麝月已醒,便道:「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你難道一夜沒睡嗎?」 五兒聽這話又似麝月知道了的光景,便只是訕笑,也不答言。 一時,寶釵襲人也都起來。開了門,見寶玉尚睡,卻也納悶:「怎麼在外頭兩夜睡的倒這麼安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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