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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甄家僕投靠賈家門 水月庵掀翻風月案(2)


  門上一面進來回明賈政,呈上來書。賈政拆書看時,上寫道:

  世交夙好,氣誼素敦,遙仰襜帷,不勝依切!弟因菲材獲譴,自分萬死難償,幸邀寬宥,待罪邊隅。迄今門戶凋零,家人星散。所有奴子包勇,向曾使用,雖無奇技,人尚愨實。倘使得備奔走,餬口有資,屋烏之愛,感佩無涯矣!專此奉達,餘容再敘,不宣。

  年家眷弟甄應嘉頓首

  *

  賈政看完,笑道:「這裏正因人多,甄家倒薦人來,又不好卻的。」

  吩咐門上:「叫他見我,且留他住下,因材使用便了。」

  門上出去,帶進人來見賈政,便磕了三個頭,起來道:「家老爺請老爺安。」

  自己又打個千兒,說:「包勇請老爺安。」

  賈政回問了甄老爺的好,便把他上下一瞧,但見包勇身長五尺有零,肩背寬肥,濃眉爆眼,磕額長髯,氣色粗黑,垂著手站著。便問道:「你是向來在甄家的,還是住過幾年的?」

  包勇道:「小的向在甄家的。」

  賈政道:「你如今為什麼要出來呢?」

  包勇道:「小的原不肯出來,只是家老爺再四叫小的出來,說,別處你不肯去,這裏老爺家裏和在偺們自己家裏一樣的,所以小的來的。」

  賈政道:「你們老爺不該有這樣事情,弄到這個田地。」

  包勇道:「小的本不敢說:我們老爺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來。」

  賈政道:「真心是最好的了。」

  包勇道:「因為太真了,人人都不喜歡,討人厭煩是有的。」

  賈政笑了一笑道:「既這樣,皇天自然不負他的。」

  包勇還要說時,賈政又問道:「我聽見說你們家的哥兒不是也叫寶玉麼?」

  包勇道:「是。」

  賈政道:「他還肯向上巴結麼?」

  包勇道:「老爺若問我們哥兒,倒是一段奇事。哥兒的脾氣也和我家老爺一個樣子,也是一味的誠實,從小兒只愛和那些姐妹們在一處玩。老爺太太也狠打過幾次,他只是不改。那一年太太進京的時候兒,哥兒大病了一場,已經死了半日,把老爺幾乎急死,裝裹都預備了。幸喜後來好了,嘴裏說道:走到一座牌樓那裏,見了一個姑娘,領著他到了一座廟裏,見了好些櫃子,裏頭見了好些冊子。又到屋裏,見了無數女子,說是都變了鬼怪似的,也有變做骷髏兒的。他嚇急了,就哭喊起來。老爺知他醒過來了,連忙調治,漸漸的好了。老爺仍叫他在姐妹們一處玩去,他竟改了脾氣了:好著時候的玩意兒一概都不要了,惟有念書為事。就有什麼人來引誘他,他也全不動心。如今漸漸的能夠幫著老爺料理些家務了。」

  賈政默然想了一回,道:「你去歇歇去罷。等這裏用著你時,自然派你一個行次兒。」

  包勇答應著,退下來,跟著這裏人出去歇息。不提。

  一日,賈政早起,剛要上衙門,看見門上那些人在那裏交頭接耳,好像要使賈政知道的似的;又不好明回,只管咕咕唧唧的說話。賈政叫上來問道:「你們有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

  門上的人道:「奴才們不敢說。」

  賈政道:「有什麼事不敢說的?」

  門上的人道:「奴才今兒起來,開門出去,見門上貼著一張白紙,上寫著許多不成事體的字。」

  賈政道:「那裏有這樣的事!寫的是什麼?」

  門上的人道:「是水月庵裏的腌臢話。」

  賈政道:「拿給我瞧。」

  門上的人道:「奴才本要揭下來,誰知他貼的結實,揭不下來,只得一面抄,一面洗。剛纔李德揭了一張給奴才瞧,就是那門上貼的話。奴才們不敢隱瞞。」說著,呈上那帖兒。

  賈政接來看時,上面寫著:

  西貝草斤年紀輕,水月庵裏管尼僧。
  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
  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內好聲名!

  賈政看了,氣的頭昏目暈,趕著叫門上的人不許聲張,悄悄叫人往寧榮兩府靠近的夾道子牆壁上再去找尋。隨即叫人去喚賈璉出來。賈璉即忙趕至。賈政忙問道:「水月庵中寄居的那些女尼女道,向來你也查考查考過沒有?」

  賈璉道:「沒有,一向都是芹兒在那裏照管。」

  賈政道:「你知道芹兒照管得來,照管不來?」

  賈璉道:「老爺既這麼說,想來芹兒必有不妥當的地方兒。」

  賈政嘆道:「你瞧瞧這個帖兒寫的是什麼!」

  賈璉一看道:「有這樣事麼!」

  正說著,只見賈蓉走來,拿著一封書子,寫著「二老爺密啟」。打開看時,也是無頭榜一張,與門上所貼的話相同。賈政道:「快叫賴大帶了三四輛車到水月庵裏去,把那些女尼姑女道士一齊拉回來。不許泄漏,只說裏頭傳喚。」

  賴大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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