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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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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菱料事不好,三步兩步,早已跑了。薛蟠再來找寶蟾,已無蹤跡了。於是只恨的罵秋菱。至晚飯後,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時,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腳,便說秋菱有意害他,他赤條精光,趕著秋菱踢打了兩下。秋菱雖未受過這氣苦,既到了此時,也說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開。 彼時金桂已暗和寶蟾說明,今夜令薛蟠在秋菱房中去成親,命秋菱過來陪自己安睡。先是秋菱不肯。金桂說他嫌腌臢了,再必是圖安逸,怕夜裏伏侍勞動。又罵說:「你沒見世面的主子,見一個愛一個,把我的丫頭霸佔了去,又不叫你來,到底是什麼主意?想必是逼死我就罷了!」 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忙又趕來罵秋菱:「不識抬舉,再不去就要打了!」 秋菱無奈,只得抱了鋪蓋來。金桂命他在地下鋪著睡,秋菱只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要搥腿。如是者,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臥片時。 那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顧。恨得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幾天,等我慢慢的擺弄了他,那時可別怨我!」 一面隱忍,一面設計擺弄秋菱。半月光景,忽又裝起病來,只說心痛難忍,四肢不能轉動,療治不效。眾人都說是秋菱氣的。 鬧了兩天,忽又從金桂枕頭內抖出個紙人來,上面寫著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並肋肢骨縫等處。於是,眾人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薛姨媽先忙手忙腳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眾人。金桂道:「何必冤枉眾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魔法兒。」 薛蟠道:「他這些時並沒多空兒在你房裏,何苦賴好人?」 金桂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害自己不成?雖有別人,如何敢進我的房呢?」 薛蟠道:「秋菱如今是天天跟著你,他自然知道,先拷問他就知道了。」 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麼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是你們三個多嫌我!」 一面說著,一面痛哭起來。 薛蟠更被這些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著秋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臉渾身打起來了,一口只咬定是秋菱所施。秋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道:「不問明白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伏侍這幾年,那一時不小心?他豈肯如今做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 金桂聽見他婆婆如此說,怕薛蟠心軟意活了,便潑聲浪氣大哭起來,說:「這半個多月,把我的寶蟾霸佔了去,不容進我的房,惟有秋菱跟著我睡。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在頭裏。你這會子又賭氣打他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致的娶來就是了,何苦做出這些把戲來?」 薛蟠聽了這些話,越發著了急。 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制著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硬氣,已是被他挾制軟慣了。如今又勾搭上丫頭,被他說霸佔了去,自己還要佔溫柔讓夫之禮。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做的。正是俗語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此時正是公婆難斷房幃的事了。因無法,只得賭氣喝薛蟠,說:「不爭氣的孽障,狗也比你體面些!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說霸佔了丫頭。什麼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清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東西,白辜負了當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該打。我即刻叫人牙子來賣了他,你就心淨了。」 氣著,又命:「秋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 一面叫人:「去快叫個人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 薛蟠見母親動了氣,早已低了頭。金桂聽了這話,便隔著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賣人,不必說著一個,拉著一個的。我們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得下人的不成?怎麼拔去肉中刺,眼中釘?是誰的釘?誰的刺?但凡多嫌著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鬟也收在房裏了。」 薛姨媽聽說,氣得身戰氣咽,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婆婆在這裏說話,媳婦隔著窗子拌嘴。虧你是舊人家的女兒!滿嘴裏大呼小喊,說的是什麼!」 薛蟠急得跺腳,說:「罷喲,罷喲!看人家聽見笑話。」 金桂意謂一不做,二不休,越發喊起來了,說:「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話了?再不然,留下他,賣了我!誰還不知道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壓人,又有好親戚挾制著別人!你不趁早施為,還等什麼?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做什麼去了?」 一面哭喊,一面自己拍打。薛蟠急得說又不好,勸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噯聲歎氣,抱怨說:「運氣不好!」 當下薛姨媽被寶釵勸進去了,只命人來賣香菱。寶釵笑道:「偺們家只知買人,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媽可是氣糊塗了?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著我使喚,我正也沒人呢。」 薛姨媽道:「留下他還是惹氣,不如打發了他乾淨。」 寶釵笑道:「他跟著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絕了他那裏,也和賣了的一樣。」 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不願出去,情願跟姑娘。薛姨媽只得罷了。 自此後來,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自斷絕。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歎。雖然在薛蟠房中幾年,皆因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傷肝,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乾血之症,日漸羸瘦,飲食懶進,請醫服藥不效。 那時金桂又吵鬧了數次。薛蟠有時仗著酒膽,挺撞過兩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遞身叫打;這裏持刀欲殺時,便伸著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只得亂了一陣罷了。如今已成習慣自然,反使金桂越長威風,又漸次辱嗔寶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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