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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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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一面使旺兒在外打聽這二姐的底細,皆已深知,果然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現在才十九歲,成日在外賭博,不理世業,家私花盡了,父母攆他出來,現在賭錢場存身。父親得了尤婆子二十兩銀子,退了親的,這女婿尚不知道。原來這小夥子名叫張華。鳳姐都一一盡知原委,便封了二十兩銀子給旺兒,悄悄命他將張華勾來養活,「著他寫一張狀子,只要往有司衙門裏告去,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的裏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 這張華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兒回了鳳姐。鳳姐氣的罵道:「真是他娘的話!怨不得俗語說:『癩狗扶不上牆的。』你細細說給他,就告我們家謀反也沒要緊。不過是借他一鬧,大家沒臉;要鬧大了,我這裏自然能夠平服的。」 旺兒領命,只得細說與張華。鳳姐又吩咐旺兒:「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對詞去,」如此,如此,「我自有道理。」 旺兒聽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張華狀子上添上自己,說:「你只告我來旺的過付,一應調唆二爺做的。」 張華便得了主意,和旺兒商議定了。寫一張狀子,次日便往都察院處喊了冤。察院坐堂,看狀子是告賈璉的事,上面有「家人來旺一人」,只得遣人去賈府傳來旺兒來對詞。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帶信。那旺兒正等著此事,不用人帶信,早在這條街上等候,見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動眾位弟兄,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說不得,快來套上。」 眾青衣不敢,只說:「好哥哥,你去罷,別鬧了。」 於是來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將狀子給他看。旺兒故意看了一遍,碰頭說道:「這事小的盡知的,主人實有此事。但這張華素與小的有仇,故意拉小的在內,其中還有人,求老爺再問。」 張華碰頭道:「雖還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 旺兒故意的說:「糊塗東西!還不快說出來!這是朝廷公堂上,憑是主子,也要說出來!」 張華便說出賈蓉來。察院聽了無法,只得去傳賈蓉。 鳳姐又差了慶兒暗中打聽告下來了,便忙將王信喚來,告訴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要虛張聲勢,驚嚇而已。又拿了三百銀子給他去打點。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宅,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贓銀,次日回堂,只說張華無賴,因拖欠了賈府銀兩,妄捏虛詞,誣賴良人。都察院素與王子騰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說了一聲,況是賈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傳賈蓉對詞。 且說賈蓉等正忙著賈璉之事,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人告你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快作道理。」 賈蓉慌忙來回賈珍。賈珍說:「我卻早已防著這一著。倒難為他這麼大膽子。」 即刻封了二百銀子,著人去打點察院;又命家人去對詞。正商議間,又報:「西府二奶奶來了。」 賈珍聽了這話,倒吃了一驚,忙要和賈蓉藏躲。不想鳳姐已經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幹的好事!」 賈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就進來。賈珍還笑說:「好生伺候你嬸娘,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說著,便命備馬,躲往別處去了。 這裏鳳姐帶著賈蓉,走進上屋。尤氏也迎出來了,見鳳姐氣色不善,忙說:「什麼事情,這麼忙?」 鳳姐照臉一口唾沫,啐道:「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著只往賈家送!難道賈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絕了男人了?你就願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了個體統纔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國孝,家孝,兩層在身,就把個人送了來!這會子叫人告我們,連官場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到了這裏,幹錯了什麼不是,你這麼利害?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話在你心裏,叫你們做這個圈套擠出我去?如今偺們兩個一同去見官,分證明白,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覿面說個明白,給我休書,我就走!」 一面說,一面大哭,拉著尤氏,只要去見官。急的賈蓉跪在地下碰頭,只求:「嬸娘息怒!」 鳳姐一面又罵賈蓉:「天打雷劈,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東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幹出這些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你死了的娘,陰靈兒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你!還敢來勸我!」 一面罵著,揚手就打。嚇的賈蓉忙碰頭說道:「嬸娘別動氣!只求嬸娘別看這一時,姪兒千日的不好,還有一日的好。實在嬸娘氣不平,何用嬸娘打?等我自己打。嬸娘只別生氣!」說著,就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著自己說:「以後可還再顧三不顧四的不了?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娘的話不了?嬸娘是怎麼樣待你?你這麼沒天理,沒良心的!」 眾人又要勸,又要笑,又不敢笑。 鳳姐兒滾到尤氏懷裏,嚎天動地,大放悲聲,只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把混賬名兒給我背著?偺們只去見官,省了捕快皂隸來拿。再者,偺們過去,只見了老太太、太太和眾族人等,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男人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親身接了來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氣,也不敢回,現在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住在園裏!我這裏趕著收拾房子,和我一樣的,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說下接過來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舊事了,誰知又是有了人家的!不知你們幹的什麼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裏!」 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又放聲大哭起祖宗爺娘來,又要撞頭尋死。把個尤氏揉搓成一個麵團兒,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話,只罵賈蓉:「混賬種子!和你老子做的好事!我當初就說使不得。」 鳳姐兒聽說這話,哭著,搬著尤氏的臉,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裏難道有茄子塞著?不,就是他們給你嚼子啣上了?為什麼你不來告訴我去?你要告訴了我,這會子不平安了?怎麼得驚官動府,鬧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裏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敢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應賢良的名兒!」說著,啐了幾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要他們聽!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 眾姬妾丫頭媳婦等已是黑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聖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夠了,當著奴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點臉兒!」說著,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 一回止了哭,挽頭髮。又喝罵賈蓉:「出去請你父親來,我對面問他!問親大爺的孝纔五七,姪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後教導你們!」 賈蓉只跪著磕頭,說:「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干,都是姪兒一時吃了屎調唆著叔叔做的。我父親也並不知道。嬸娘要鬧起來了,姪兒也是個死;只求嬸娘責罰姪兒,姪兒謹領。這官司還求嬸娘料理,姪兒竟不能幹這大事。嬸娘是何等樣人!豈不知俗語說的『肐膊折了,在袖子裏』?姪兒糊塗死了,既做了不肖的事,就和那貓兒狗兒一般,少不得還要嬸娘費心費力,將外頭的事壓住了纔好。只當嬸娘有這個不孝的兒子,就惹了禍,少不得委屈還要疼他呢!」說著,又磕頭不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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