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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回 賈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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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一面拭淚,一面說道:「雖然你有這個好意,頭一件,三妹妹脾氣不好;第二件,也怕大爺臉上下不來。」 賈璉道:「這個無妨。我這會子就過去,索性破了例就完了。」說著,乘著酒興,便往西院中來。只見窗內燈燭輝煌。賈璉便推門進去,說:「大爺在這裏呢,兄弟來請安。」 賈珍聽是賈璉的聲音,嚇了一跳,見賈璉進來,不覺羞慚滿面。尤老娘也覺不好意思。賈璉笑道:「這有什麼呢,偺們弟兄,從前是怎麼樣來?大哥為我操心,我粉身碎骨,感激不盡。大哥要多心,我倒不安了。從此,還求大哥照常纔好;不然,兄弟寧可絕後,再不敢到此處來了。」說著,便要跪下。慌的賈珍連忙攙起來,只說:「兄弟怎麼說,我無不領命。」 賈璉忙命人:「看酒來,我和大哥吃兩杯。」 因又笑嘻嘻向三姐兒道:「三妹妹為什麼不合大哥吃個雙鍾兒?我也敬一杯,給大哥合三妹妹道喜。」 三姐兒聽了這話,就跳起來,站在炕上,指著賈璉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馬掉嘴』的!偺們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兒,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你別糊塗油蒙了心,打量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個,拿著我們姊妹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了二房,『偷來的鑼鼓兒打不得』。我也要會會這鳳奶奶去,看他是幾個腦袋,幾隻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條命!喝酒怕什麼?偺們就喝!」說著,自己拿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盞,揪過賈璉來就灌,說:「我倒沒有和你哥哥喝過,今兒倒要和你喝一喝,偺們也親近親近。」 嚇的賈璉酒都醒了。賈珍也不承望三姐兒這等拉的下臉來。兄弟兩個本是風流場中耍慣的,不想今日反被這個女孩兒一席話說的不能搭言。 三姐看了這樣,越發一疊聲又叫:「將姐姐請來!要樂,偺們四個大家一處樂!俗語說的,『便宜不過當家』,你們是哥哥兄弟,我們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來!」 尤老娘方不好意思起來。賈珍得便就要溜,三姐兒那裏肯放?賈珍此時反後悔,不承望他是這種人,與賈璉反不好輕薄了。 只見這三姐索性卸了粧飾,脫了大衣服,鬆鬆的挽個髻兒。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故意露出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鮮豔奪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就和打鞦韆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檀口含丹。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幾杯酒,越發橫波入鬢,轉盼流光。真把那珍璉二人弄的欲近不敢,欲遠不捨,迷離恍惚,落魄垂涎。再加方纔一席話,直將二人禁住。弟兄兩個竟全然無一點兒能為,別說調情鬥口齒,竟連一句響亮話都沒了。三姐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村俗流言,灑落一陣,由著性兒,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一時,他的酒足興盡,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攆出去了,自己關門睡去了。 自此後,或略有丫鬟婆子不到之處,便將賈珍、賈璉、賈蓉三個厲言痛罵,說他爺兒三個誆騙他寡婦孤女。賈珍回去之後,也不敢輕易再來。那三姐兒有時高興,又命小廝來找。及至到了這裏,也只好隨他的便,乾瞅著罷了。 看官聽說:這尤三姐天生脾氣,和人異樣詭僻。只因他的模樣兒風流標致,他又偏愛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樣,做出許多萬人不及的風情體態來。那些男子們,別說賈珍賈璉這樣風流公子,便是一班老到人,鐵石心腸,看見了這般光景,也要動心的。及至到他跟前,他那一種輕狂豪爽,目中無人的光景,早又把人的一團高興逼住,不敢動手動腳。所以賈珍向來和二姐兒無所不至,漸漸的厭了,卻一心注定在三姐兒身上,便把二姐兒樂得讓給賈璉,自己卻和三姐兒捏合。偏那三姐一般和他玩笑,別有一種令人不敢招惹的光景。他母親和二姐兒也曾十分相勸,他反說:「姐姐糊塗!偺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污了去,也算無能!而且他家現放著個極利害的女人,如今瞞著,自然是好的;倘或一日他知道了,豈肯干休?勢必有一場大鬧。你二人不知誰生誰死,這如何便當作安身樂業的去處?」 他母女聽他這話,料著難勸,也只得罷了。 那三姐兒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著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子鉸碎,撕一條,罵一句——究竟賈珍等何曾隨意了一日?反花了許多昧心錢。 賈璉來了,只在二姐屋裏,心中也漸漸的悔上來了。無奈二姐兒倒是個多情的人,以為賈璉是終身之主了,凡事倒還知疼著熱。要論溫柔和順,卻較著鳳姐還有些體度;就論起那標致來及言談行事,也不減於鳳姐。但已經失了腳,有了一個「淫」字,憑他什麼好處也不算了。偏這賈璉又說:「誰人無錯?知過必改就好。」 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現今之善。便如膠似漆,一心一計,誓同生死,那裏還有鳳平二人在意了? 二姐在枕邊衾內,也常勸賈璉說:「你和珍大爺商議商議,揀個相熟的,把三丫頭聘了罷;留著他不是常法兒,終久要生事的。」 賈璉道:「前日我也曾回大哥的,他只是捨不的。我還說:『就是塊肥羊肉,無奈燙的慌;玫瑰花兒可愛,刺多扎手。偺們未必降的住,正經揀個人聘了罷。』他只意意思思的,就撂過手了,你叫我有什麼法兒?」 二姐兒道:「你放心。咱們明兒先勸三丫頭,問準了,讓他自己鬧去;鬧的無法,少不得聘他。」 賈璉聽了,說:「這話極是。」 至次日,二姐兒另備了酒,賈璉也不出門,至午間,特請他妹妹過來和他母親上坐。三姐兒便知其意,剛斟上酒,也不用他姐姐開口,便先滴淚說道:「姐姐今兒請我,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說,但只我也不是糊塗人,也不用絮絮叨叨的。從前的事,我已盡知了,說也無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處安身,媽媽也有了安身之處,我也要自尋歸結去,纔是正理。但終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兒戲。向來人家看著偺們娘兒們微息,不知都安著什麼心,我所以破著沒臉,人家纔不敢欺負。這如今要辦正事,不是我女孩兒家沒羞恥,必得我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纔跟他。要憑你們揀擇,雖是有錢有勢的,我心裏進不去,白過了這一世了!」 賈璉笑道:「這也容易。憑你說是誰就是誰,一應綵禮,都有我們置辦,母親也不用操心。」 三姐兒道:「姐姐橫豎知道,不用我說。」 賈璉笑問二姐兒「是誰?」 二姐兒一時想不起來。賈璉料定必是此人無疑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這人了,果然好眼力!」 二姐兒笑道:「是誰?」 賈璉笑道:「別人他如何進得去?一定是寶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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