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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甯國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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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先備了祭禮遣人來,次後坐了大轎,打道鳴鑼,親來上祭。賈珍忙接待,讓坐至逗蜂軒獻茶。賈珍心中早打定主意,因而趁便就說要與賈蓉捐個前程的話。戴權會意,因笑道:「想是為喪禮上風光些?」賈珍忙道:「老內相所見不差。」戴權道:「事倒湊巧,正有個美缺。如今三百員龍禁尉缺了兩員。昨兒襄陽侯的兄弟老三來求我,現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裡,你知道,咱們都是老相好,不拘怎麼樣,看著他爺爺的分上,胡亂應了。還剩了一個缺,誰知永興節度使馮胖子要求與他孩子捐,我就沒工夫應他。既是咱們的孩子要捐,快寫個履歷來。」 賈珍忙命人寫了一張紅紙履歷來。戴權看了,上寫著: 「江南應天府江寧縣監生賈蓉,年二十歲。曾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祖,丙辰科進士賈敬。父,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 戴權看了,回手遞與一個貼身的小廝收了,道:「回去送與戶部堂官老趙,說我拜上他起一張五品龍禁尉的票,再給個執照,就把這履歷填上,明日我來兌銀子送過去。」小廝答應了。戴權告辭,賈珍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門。臨上轎,賈珍問:「銀子還是我到部去兌,還是送入內相府中?」戴權道:「若到部裡兌,你又吃虧了;不如平准一千兩銀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賈珍感謝不盡,說:「待服滿,親帶小犬到府叩謝。」於是作別。 接著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帶著侄女史湘雲來了。王夫人、邢夫人、鳳姐等剛迎入正房,又見錦鄉侯、川甯侯、壽山伯三家祭禮也擺在靈前。少時,三人下轎,賈珍接上大廳。 如此親朋你來我去,也不能計數。只這四十九日,一條甯國府街上,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 賈珍令賈蓉次日換了吉服,領憑回來。靈前供用執事等物俱按五品職例,靈牌疏上皆寫「誥授賈門秦氏宜人之靈位」。會芳園臨街大門洞開,兩邊起了鼓樂廳,兩班青衣按時奏樂;一對對執事擺的刀斬斧截。更有兩面朱紅銷金大牌豎在門外,上面大書道:「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對面高起著宣壇,僧道對壇。榜上大書「世襲甯國公塚孫婦防護內廷御前侍衛龍禁尉賈門秦氏宜人之喪,四大部洲至中之地,奉天永建太平之國,總理虛無寂靜沙門僧錄司正堂萬,總理元始正一教門道紀司正堂葉等敬謹修齋,朝天叩佛」,以及「恭請諸伽藍揭諦功曹等神,聖恩普錫,神威遠振,四十九日消災洗業平安水陸道場」等語,亦不及繁記。 只是賈珍雖然心意滿足,但裡面尤氏又犯了舊疾,不能料理事務,惟恐各誥命來往,虧了禮數,怕人笑話,因此,心中不自在。當下正憂慮時,因寶玉在側,便問道:「事事都算妥貼了,大哥哥還愁什麼?」賈珍便將裡面無人的話告訴了他。寶玉聽說,笑道:「這有何難?我薦一個人與你,權理這一個月的事,管保妥當!」賈珍忙問是誰。寶玉見座間還有許多親友,不便明言,走向賈珍耳邊說了兩句。賈珍聽了,喜不自勝,笑道:「這果然妥貼。如今就去。」說著,拉了寶玉,辭了眾人,便往上房裡來。 可巧這日非正經日期,親友來的少,裡面不過幾位近親堂客。邢夫人、王夫人、鳳姐併合族中的內眷陪坐。聞人報:「大爺進來了。」唬的眾婆娘呼的一聲,往後藏之不迭,獨鳳姐款款站了起來。 賈珍此時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則過於悲痛,因拄個拐,踱了進來。邢夫人等因說道:「你身上不好,又連日多事,該歇歇才是。又進來做什麼?」賈珍一面拄拐,紮掙著,要蹲身跪下請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寶玉攙住,命人拿椅子與他坐。賈珍不肯坐,因勉強陪笑道:「侄兒進來,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嬸娘、大妹妹。」邢夫人等忙問:「什麼事?」賈珍忙說道:「嬸娘自然知道。如今孫子媳婦沒了,侄兒媳婦又病倒,我看裡頭著實不成體統;要屈尊大妹妹一個月,在這裡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 邢夫人笑道:「原來為這個。你大妹妹現在你二嬸娘家,只和你二嬸娘說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個小孩子,何曾經過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話,倒是再煩別人好。」賈珍笑道:「嬸娘的意思,侄兒猜著了:是怕大妹妹勞苦了。若說料理不開,從小兒,大妹妹玩笑時就有殺伐決斷;如今出了閣,在那府裡辦事,越發歷練老成了。我想了這幾日,除了大妹妹,再無人可求了。嬸娘不看侄兒和侄兒媳婦面上,只看死的分上罷!」說著,流下淚來。 王夫人心中為的是鳳姐未經過喪事,怕他料理不起,被人見笑。今見賈珍苦苦的說,心中已活了幾分,卻又眼看著鳳姐出神。那鳳姐素日最喜攬事,好賣弄能幹,今見賈珍如此央他,心中早已允了,又見王夫人有活動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說得如此懇切,太太就依了罷。」王夫人悄悄的問道:「你可能麼?」鳳姐道:「有什麼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經大哥哥料理清了,不過是裡面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的,問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見說得有理,便不出聲。賈珍見鳳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許多了,橫豎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這裡先與大妹妹行禮,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裡去謝。」說著,就作揖。鳳姐連忙還禮不迭。 賈珍便命人取了甯國府的「對牌」來,命寶玉送與鳳姐,說道:「妹妹愛怎麼樣辦就怎麼樣。要什麼,只管拿這個取去,也不必問我。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要好看為上;二則也同那府裡一樣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這兩件外,我再沒不放心的了。」鳳姐不敢就接牌,只看著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大哥既這麼說,你就照看照看罷了。只是別自作主意,有了事,打發人問你哥哥嫂子一聲兒要緊。」寶玉早向賈珍手裡接過對牌來,強遞與鳳姐了。 賈珍又問:「妹妹還是住在這裡,還是天天來呢?若是天天來,越發辛苦了。我這裡趕著收拾出一個院落來,妹妹住過這幾日倒安穩。」鳳姐笑說:「不用。那邊也離不得我,倒是天天來的好。」賈珍說:「也罷了。」然後又說了一回閒話,方才出去。 一時,女眷散後,王夫人因問鳳姐:「你今兒怎麼樣?」鳳姐道:「太太只管請回去;我須得先理出一個頭緒來,才回得去呢。」王夫人聽說,便先同邢夫人回去,不在話下。 這裡鳳姐來至三間一所抱廈中坐了,因想:頭一件是人口混雜,遺失東西;二件,事無專管,臨期推委;三件,需用過費,濫支冒領;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能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此五件,實是寧府中風俗。 不知鳳姐如何處治,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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