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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十六年


  【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夏四月辛未,滕子卒。鄭公子喜帥師侵宋。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晉侯使欒黶來乞師。甲午晦,晉侯及楚子、鄭伯戰于鄢陵。楚子、鄭師敗績。楚殺其大夫公子側。秋,公會晉侯、齊侯、衛侯、宋華元、邾人于沙隨,不見公。公至自會。公會尹子、晉侯、齊國佐、邾人伐鄭。

  曹伯歸自京師。九月,晉人執季孫行父,舍之於苕丘。冬十月乙亥,叔孫僑如出奔齊。十有二月乙丑,季孫行父及晉郤犨盟于扈。公至自會。乙酉,刺公子偃。

  【傳】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陰之田求成于鄭。鄭叛晉,子駟從楚子盟于武城。

  夏四月,滕文公卒。

  鄭子罕伐宋,宋將鉏、樂懼敗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鄭人覆之,敗諸汋陵,獲將鉏、樂懼。宋恃勝也。

  衛侯伐鄭,至於鳴雁,為晉故也。

  晉侯將伐鄭,範文子曰:「若逞吾願,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乃興師。

  欒書將中軍,士燮佐之。郤錡將上軍,荀偃佐之。韓厥將下軍,郤至佐新軍,荀罃居守。郤犨如衛,遂如齊,皆乞師焉。欒黶來乞師,孟獻子曰:「有勝矣。」

  戊寅,晉師起。

  鄭人聞有晉師,使告于楚,姚句耳與往。楚子救鄭,司馬將中軍,令尹將左,右尹子辛將右。過申,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龐,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內棄其民,而外絕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奸時以動,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厎,其誰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復見子矣。」

  姚句耳先歸,子駟問焉,對曰:「其行速,過險而不整。速則失志,不整喪列。

  志失列喪,將何以戰?楚懼不可用也。」

  五月,晉師濟河。聞楚師將至,範文子欲反,曰:「我偽逃楚,可以紓憂。

  夫合諸侯,非吾所能也,以遺能者。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六月,晉、楚遇于鄢陵。範文子不欲戰,郤至曰:「韓之戰,惠公不振旅。

  箕之役,先軫不反命,邲之師,荀伯不復從。皆晉之恥也。子亦見先君之事矣。

  今我辟楚,又益恥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戰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唯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甯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範匄趨進,曰:「塞井夷灶,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欒書曰:「楚師輕窕,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郤至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囂,合而加囂,各顧其後,莫有鬥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騁而左右,何也?」曰:「召軍吏也。」「皆聚於軍中矣!」曰:「合謀也。」「張幕矣。」

  曰:「虔卜於先君也。」「徹幕矣!」曰:「將發命也。」「甚囂,且塵上矣!」

  曰:「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皆乘矣,左右執兵而下矣!」曰:「聽誓也。」

  「戰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戰禱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賁皇在晉侯之側,亦以王卒告。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也。」苗賁皇言于晉侯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于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複》ⅱⅲ,曰:『南國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國戚王傷,不敗何待?」公從之。有淖於前,乃皆左右相違於淖。步毅禦晉厲公,欒鍼為右。彭名禦楚共王,潘黨為右。石首禦鄭成公,唐苟為右。欒、範以其族夾公行,陷於淖。欒書將載晉侯,鍼曰:「書退!國有大任,焉得專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離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於淖。

  癸巳,潘尫之黨與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劄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憂于戰?」王怒曰:「大辱國。詰朝,爾射,死藝。」呂錡夢射月,中之,退入於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於泥,亦必死矣。」及戰,射共王,中目。王召養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錡,中項,伏弢。以一矢覆命。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三肅使者而退。

  晉韓厥從鄭伯,其禦杜溷羅曰:「速從之!其禦屢顧,不在馬,可及也。」

  韓厥曰:「不可以再辱國君。」乃止。郤至從鄭伯,其右茀翰胡曰:「諜輅之,餘從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傷國君有刑。」亦止。石首曰:「衛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敗於熒。」乃內旌於弢中。唐苟謂石首曰:「子在君側,敗者壹大。

  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請止。」乃死。

  楚師薄于險,叔山冉謂養由基曰:「雖君有命,為國故,子必射!」乃射。

  再發,盡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車,折軾。晉師乃止。囚楚公子茷。

  欒鍼見子重之旌,請曰:「楚人謂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今兩國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謂整。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

  請攝飲焉。」公許之。使行人執榼承飲,造於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禦持矛。是以不得犒從者,使某攝飲。」子重曰:「夫子嘗與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識乎!」受而飲之。免使者而複鼓。

  旦而戰,見星未已。子反命軍吏察夷傷,補卒乘,繕甲兵,展車馬,雞鳴而食,唯命是聽。晉人患之。苗賁皇徇曰:「蒐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明日複戰。」乃逸楚囚。王聞之,召子反謀。谷陽豎獻飲於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王曰:「天敗楚也夫!餘不可以待。」乃宵遁。晉入楚軍,三日穀。

  範文子立於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書》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謂。」

  楚師還,及瑕,王使謂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師徒者,君不在。子無以為過,不穀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賜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實奔,臣之罪也。」子重複謂子反曰:「初隕師徒者,而亦聞之矣!盍圖之?」對曰:「雖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側,側敢不義?側亡君師,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戰之日,齊國佐、高無咎至於師。衛侯出於衛,公出於壞隤。宣伯通於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將行,穆薑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晉難告,曰:「請反而聽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趨過,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於壞隤,申宮儆備,設守而後行,是以後。使孟獻子守于公宮。

  秋,會于沙隨,謀伐鄭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侯待於壞隤以待勝者。」

  郤犨將新軍,且為公族大夫,以主東諸侯。取貨于宣伯而訴公于晉侯,晉侯不見公。

  曹人請于晉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位,國人曰:『若之何憂猶未弭?』而又討我寡君,以亡曹國社稷之鎮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無乃有罪乎?若有罪,則君列諸會矣。君唯不遺德刑,以伯諸侯。豈獨遺諸敝邑?敢私布之。」

  七月,公會尹武公及諸侯伐鄭。將行,薑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諸侯之師次於鄭西。我師次於督揚,不敢過鄭。子叔聲伯使叔孫豹請逆于晉師。為食于鄭郊。師逆以至。聲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後食。

  諸侯遷于制田。知武子佐下軍,以諸侯之師侵陳,至於鳴鹿。遂侵蔡。未反,諸侯遷于潁上。戊午,鄭子罕宵軍之,宋、齊、衛皆失軍。

  曹人複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吾歸而君。」子臧反,曹伯歸。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

  宣伯使告郤犨曰:「魯之有季、孟,猶晉之有欒、範也,政令於是乎成。今其謀曰:『晉政多門,不可從也。甯事齊、楚,有亡而已,蔑從晉矣。』若欲得志于魯,請止行父而殺之,我斃蔑也而事晉,蔑有貳矣。魯不貳,小國必睦。不然,歸必叛矣。」

  九月,晉人執季文子於苕丘。公還,待於鄆。使子叔聲伯請季孫于晉,郤犨曰:「苟去仲孫蔑而止季孫行父,吾與子國,親於公室。」對曰:「僑如之情,子必聞之矣。若去蔑與行父,是大棄魯國而罪寡君也。若猶不棄,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晉君。則夫二人者,魯國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魯必夕亡。以魯之密邇仇讎,亡而為仇,治之何及?」郤犨曰:「吾為子請邑。」對曰:「嬰齊,魯之常隸也,敢介大國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請,若得所請,吾子之賜多矣。又何求?」範文子謂欒武子曰:「季孫于魯,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可不謂忠乎?信讒慝而棄忠良,若諸侯何?子叔嬰齊奉君命無私,謀國家不貳,圖其身不忘其君。若虛其請,是棄善人也。子其圖之!」乃許魯平,赦季孫。

  冬十月,出叔孫僑如而盟之,僑如奔齊。

  十二月,季孫及郤犨盟于扈。歸,刺公子偃,召叔孫豹于齊而立之。

  齊聲孟子通僑如,使立于高、國之間。僑如曰:「不可以再罪。」奔衛,亦間於卿。

  晉侯使郤至獻楚捷于周,與單襄公語,驟稱其伐。單子語諸大夫曰:「溫季其亡乎!位於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將慎其細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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