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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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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色中餓鬼是僧家,尼扮繇來不較差。 況是能通閨閣內,但教著手便勾叉。 話說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與他往來出入。蓋是此輩功夫又閑,心計又巧,亦且走過幹家萬戶,見識又多,路數又熟,不要說那些不正氣的婦女,十個著了九個兒,就是一些針縫也沒有的,他會千方百計弄出機關,智賽良、平,辨同何、賈,無事誘出有事來。所以宦戶人家有正經的,往往大張告示,不許出入。其間一種最狠的,又是尼姑。他借著佛天為由,庵院為囤,可以引得內眷來燒香,可以引得子弟來遊耍。見男人問訊稱呼,禮數毫不異僧家,接對無妨。到內室念佛看經,體格終須是婦女,交搭更便。從來馬泊六、撮合山,十樁事到有九樁是尼姑做成、尼庵私會的。 只說唐時有個婦人狄氏,家世顯宦,其夫也是個大官,稱為夫人。夫人生得明豔絕世,名動京師。京師中公侯戚裡人家婦女,爭寵相罵的,動不動便道:「你自逞標緻,好歹到不得狄夫人,乃敢欺淩我!」美名一時無比,卻又資性貞淑,言笑不苟,極是一個有正經的婦人。于時西池春遊,都城士女歡集,王侯大家,油車簾幕,絡繹不絕。狄夫人免不得也隨俗出遊。有個少年風流在京侯選官的,叫做滕生。同在池上,看見了這個絕色模樣,驚得三魂飄蕩,七魄飛揚,隨來隨去,目不轉睛。狄氏也抬起眼來,看見膝生風流行動,他一邊無心的,卻不以為意。爭奈膝生看得癡了,恨不得尋口冷水,連衣服都吞他的肚裡去。問著旁邊人,知是有名美貌的狄夫人。車馬散了,膝生怏怏歸來,整整想了一夜。自是行忘止,食忘饗,卻象掉下了一件甚麼東西,無時無刻不在心上。熬煎不過,因到他家前後左右,訪問消息,曉得平日端潔,無路可通。滕生想道:「他平日豈無往來親厚的女眷?若問得著時,或者尋出機會來。」仔細探訪,只見一日他門裡走出一個尼姑來。滕生尾著去,問路上人,乃是靜樂院主慧澄,慣一在狄夫人家出入的。滕生便道:「好了,好了。」連忙跑到下處,將銀十兩封好了,急急趕到靜樂院來。問道:「院主在否?」慧澄出來,見是一個少年官人,請進奉茶。稽首畢,便問道:「尊姓大名?何勞貴步?」滕生通罷姓名,道:「別無他事,久慕寶房清德,少備香火之資,特來隨喜。」袖中取出銀兩遞過來。慧澄是個老世事的,一眼瞅去,覺得沉重,料道有事相央,口裡推託「不當!」手中已自接了。謝道:「承蒙厚賜,必有所言。」滕生只推沒有別話,表意而已,別了回寓。慧澄想道:「卻不奇怪!這等一個美少年,想我老尼什麼?送此厚禮,又無別話。」一時也委決不下。 只見滕生每日必來院中走走,越見越加殷勤,往來漸熟了。慧澄一口便問道:「官人含糊不決,必有什麼事故,但有見托,無不盡力。」滕生道:「說也不當,料是做不得的。但只是性命所關,或者希冀老師父萬分之一出力救我,事若不成,挾個害病而死罷了。」慧澄見說得尷尬,便道:「做得做不得,且說來!」滕生把西池上遇見狄氏,如何標緻,如何想慕,若得一了鳳緣,萬金不惜,說了一遍。慧澄笑道:「這事卻難,此人與我往來,雖是標緻異常,卻毫無半點暇疵,如何動得手?」滕生想一想,問道:「師父既與他往來,曉得他平日好些什麼?」慧澄道:「也不見他好甚東西。」滕生又道:「曾托師父做些甚麼否?」慧澄道:「數日前托我尋些上好珠子,說了兩三遍。只有此一端。」滕生大笑道:「好也!好也!天生緣分。我有個親戚是珠商,有的是好珠。我而今下在他家,隨你要多少是有的。」即出門雇馬,鄉飛也似去了。 一會,帶了兩袋大珠來到院中,把與慧澄看道:「珠值二萬貫,今看他標緻分上,讓他一半,萬貫就與他了。」慧澄道:「其夫出使北邊,他是個女人,在家那能湊得許多價錢?」滕生笑道:「便是四五千貫也罷,再不,千貫數百貫也罷。若肯圓成好事,一個錢沒有也罷了。」慧澄也笑道:「好癡話!既有此珠,我與你仗蘇、張之舌,六出奇計,好歹設法來院中走走。此時再看機會,弄得與你相見一面,你自放出手段來,成不成看你造化,不關我事。」滕生道:「全仗高手救命則個。」 慧澄笑嘻嘻地提了兩囊珠子,竟望狄夫人家來。與夫人見禮畢,夫人便問:「囊中何物?」慧澄道:「是夫人前日所托尋取珠子,今有兩囊上好的,送來夫人看看。」解開囊來,狄氏隨手就囊中取起來看,口裡嘖嘖道:「果然好珠!」看了一看,愛玩不已。問道:「要多少價錢?」慧澄道:「討價萬貫。」狄氏驚道:「此只討得一半價錢,極是便宜的。但我家相公不在,一時湊不出許多來,怎麼處?」慧澄扯狄氏一把道:「夫人,且借一步說話。」狄氏同他到房裡來。慧澄說道:「夫人愛此珠子,不消得錢,此是一個官人要做一件事的。」說話的,難道好人家女眷面前,好直說道送此珠子求做那件事一場不成?看官,不要性急,你看那尼姑巧舌,自有宛轉。當時狄氏問道:「此官人要做何事?」慧澄道:「是一個少年官人,因仇家誣枉,失了宜職,只求一關節到吏部辨白是非,求得複任,情願送此珠子。我想夫人兄弟及相公伯叔輩,多是顯要,夫人想一門路指引他,這珠子便不消錢了。」狄氏道:「這等,你且拿去還他,等我慢慢想丁想,有了門路再處。」慧澄道:「他事體急了,拿去,他又尋了別人,那裡還撈得他珠子轉來?不如且留在夫人這裡,對他只說有門路,明日來討回音罷。」狄氏道:「這個使得。」慧澄別了,就去對滕生一一說知。滕生道:「今將何處?」慧澄道:「他既看上珠子,收下了,不管怎的,明日定要設法他來看手段!」滕生又把十兩銀子與他了,叫他明日早去。 那邊狄氏別了慧澄,再把珠子細看,越看越愛。便想道:「我去托弟兄們,討此分上不難,這珠眼見得是我的了。」原來人心不可有欲,一有欲心被人窺破,便要落入圈套。假如狄氏不托尼姑尋珠,便無處生端;就是見了珠子,有錢則買,無錢便罷,一則一,二則二,隨你好漢,動他分毫不得。只為歡喜這珠子,又湊不出錢,便落在別人機彀中,把一個冰清玉潔的弄得沒出豁起來。卻說狄氏明日正在思量這事,那慧澄也來了,問道:「夫人思量事體可成否?」狄氏道:「我昨夜為他細想一番,門路卻有,管取停當。」慧澄道:「卻有一件難處,動萬貫事體,非同小可。只憑我一個貧姑,秤起來,肉也不多幾斤的。說來說去,賓主不相識,便道做得事來,此人如何肯信?」狄氏道:「是到也是,卻待怎麼呢?」慧澄道:「依我愚見,夫人只做設齋到我院中,等此官人只做無心撞見,兩下覿面照會,這使得麼?」狄氏是個良人心性,見說要他當面見生人,耳根通紅起來,搖手道:「這如何使得!」慧澄也變起臉來道:「有甚麼難事?不過等他自說一段緣故,這裡應承做得,使他別無疑心。方才的確。若夫人道見面使不得,這事便做不成,只索罷了,不敢相強。」狄氏又想了一想道:「既是老師父主見如此,想也無妨。後二日我亡兄忌日,我便到院中來做齋,但只叫他立談一兩句,就打發去,須防耳目不雅。」慧澄道:「本意原只如此,說罷了正話,留他何干?自不須斷當得。」慧澄期約已定,轉到院中,滕生已先在,把上項事一一說了。滕生拜謝道:「儀、秦之辨,不過如此矣!」巴到那日,慧澄清早起來,端正齋筵。先將滕生藏在一個人跡不到的靜室中,桌上擺設精緻酒肴,把門掩上了。慧澄自出來外廂支持,專等狄氏。正是: 安排撲鼻香芳餌,專等鯨鯢來上鉤。 狄氏到了這日哺時果然盛妝而來。他恐怕惹人眼目,連童僕都打發了去,只帶一個小丫鬟進院來。見了慧澄,問道:「其人來未?」慧澄道:「未來。」狄氏道:「最好。且完了齋事。」慧澄替他宣揚意旨,祝贊已畢,叫一個小尼領了丫鬟別處頑耍。對狄氏道:「且到小房一坐。」引狄氏轉了幾條暗弄,至小室前,搴簾而入。只見一個美貌少年獨自在內,滿桌都是酒肴,吃了一驚,便欲避去。慧澄便搗鬼道:「正要與夫人對面一言,官人還不拜見!」滕生賣弄俊俏,連忙趨到跟前,劈面拜下去。狄氏無奈,只得答他。慧澄道:「官人感夫人盛情,特備一後酒謝夫人。夫人鑒其微誠,萬勿推辭!」狄氏欲待起身,抬起眼來,原來是西池上曾面染過的。看他生得少年,萬分清秀可喜,心裡先自軟了。帶著半羞半喜,呐出一句道:「有甚事,但請直說。」慧澄挽著狄氏衣袂道:「夫人坐了好講,如何彼此站著?」滕生滿斟著一杯酒,笑嘻嘻的唱個肥諾,雙手捧將過來安席。狄氏不好卻得,只得受了,一飲而盡。慧澄接著酒壺,也斟下一杯。狄氏會意,只得也把一杯回敬。眉來眼去,狄氏把先前矜莊模樣都忘懷了。又問道:「官人果要補何官?」滕生便把眼瞅慧澄一眼道:「師父在此,不好直說。」慧澄道:「我便略回避一步。」跳起身來就走,撲地把小門關上了。 說時遲,那時快,滕生便移了己坐,挨到狄氏身邊,雙手抱住道:「小子自池上見了夫人,朝思暮想,看看等死,只要夫人救小子一命。夫人若肯周全,連身軀性命也是夫人的了,甚麼得官不得官放在心上?」雙膝跪將下去。狄氏見他模樣標緻,言詞可憐,千夫人萬夫人的哀求,真個又驚又愛。欲要叫喊,料是無益。欲要推託,怎當他兩手緊緊抱住。就跪的勢裡,一直抱將起來,走到床前,放倒在床裡,便去亂扯小衣。狄氏也一時動情,淫興難遏,沒主意了。雖也左遮右掩,終久不大阻拒,任他舞弄起來。那滕生是少年在行,手段高強,弄得狄氏遍體酥麻,陰精早洩。原來狄氏雖然有夫,並不曾經著這般境界,歡喜不盡。雲雨既散,挈其手道:「子姓甚名誰?若非今日,幾虛做了一世人。自此夜夜當與子會。」滕生說了姓名,千恩萬謝。恰好慧澄開門進來,狄氏羞慚不語。慧澄道:「夫人勿怪!這官人為夫人幾死,貧道慈悲為本,設法夫人救他一命,勝造七級浮圖。」狄氏道:「你哄得我好!而今要在你身上,夜夜送他到我家來便罷。」慧澄道:「這個當得。」當夜散去。 此後每夜便開小門放滕生進來,並無虛夕。狄氏心裡愛得緊,只怕他心上不喜歡,極意奉承。滕生也盡力支陪,打得火塊也似熱的。過得數月,其夫歸家了,略略蹤跡稀些。然但是其夫出去了,便叫人請他來會。又是年餘,其夫覺得有些風聲,防閑嚴切,不能往來。狄氏思想不過,成病而死。本來好好一個婦人,卻被尼姑誘壞了身體,又送了性命。然此還是狄氏自己水性,後來有些動情,沒正經了,故著了手。而今還有一個正經的婦人,中了尼姑毒計,到底不甘,與夫同心合計,弄得尼姑死無葬身之地。果是快心,罕聞罕見。正合著:《普門品》雲: 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 念彼觀音力,還若於本人。 話說婆州一個秀才,姓賈,青年飽學,才智過人。有妻巫氏,姿容絕世,素性貞淑。兩口兒如魚似水,你敬我愛,並無半句言語。那秀才在大人家處館讀書,長是半年不回來。巫娘子只在家裡做生活,與一個侍兒叫做春花過日。那娘子一手好針線繡作。曾繡一幅觀音大士,繡得莊嚴色相,儼然如生。他自家十分得意,叫秀才拿到裱褙店裡接著,見者無不讚歎。裱成畫軸,取回來掛在一間潔淨房裡,朝夕焚香供養。只因一念敬奉觀音,那條街上有一個觀音庵,庵中有一個趙尼姑,時常到他家來走走。秀才不在家時,便留他在家做伴兩日。趙尼姑也有時請他到庵裡坐坐,那娘子本分,等閒也不肯出門,一年也到不得庵裡一兩遭。 一日春間,因秀才不在,趙尼姑來看他,閒話了一會,起身送他去。趙尼姑道:「好天氣,大娘便同到外邊望望。」也是合當有事,信步同他出到自家門首,探頭門外一看,只見一個人謊子打扮的,在街上擺來,被他劈面撞見。巫娘子連忙躲了進來,掩在門邊,趙尼姑卻立定著。原來那人認得趙尼姑的,說道:「趙師父,我那處尋你不到,你卻在此。我有話和你商量則個。」尼姑道:「我別了這家大娘來和你說。」便走進與巫娘子作別了,這邊巫娘子關著門,自進來了。 且說那叫趙尼姑這個謊子打扮的人,姓蔔名良,乃是婆州城裡一個極淫蕩不長進的。看見人家有些顏色的婦人,便思勾搭上場,不上手不休。亦且淫濫之性,不論美惡,都要到手,所以這些尼姑,多是與他往來的。有時做他牽頭,有時趁著綽趣。這趙尼姑有個徒弟,法名本空,年方二十餘歲,盡有姿容。那裡算得出家?只當老尼養著一個粉頭一般,陪人歇宿,得人錢財,但只是瞞著人做。這個卜良就是趙尼姑一個主顧。當日趙尼姑別了巫娘子趕上了他,問道:「蔔官人,有甚說話?」蔔良道:「你方才這家,可正是賈秀才家?」趙尼姑道:「正是。」蔔良道:「久聞他家娘子生得標緻,适才同你出來掩在門裡的,想正是他了。」趙尼姑道:「虧你聰明,他家也再無第二個。不要說他家,就是這條街上,也沒再有似他標緻的。」蔔良道:「果然標緻,名不虛傳!幾時再得見見,看個仔細便好。」趙尼姑道:「這有何難!二月十九日觀音菩薩生辰,街上迎會,看的人,人山人海,你便到他家對門樓上,賃門房子住下了。他獨自在家裡,等我去約他出來,門首看會,必定站立得久。那時任憑你窗眼子張著,可不看一個飽?」蔔良道:「妙,妙!」 到了這日,卜良依計到對門樓上住下,一眼望著賈家門裡。只見趙尼姑果然走進去,約了出來。那巫娘子一來無心,二來是自己門首,只怕街上有人瞧見,怎提防對門樓上暗地裡張他?蔔良從頭至尾,看見仔仔細細。直待進去了,方才走下樓來。恰好趙尼姑也在賈家出來了,兩個遇著。趙尼姑笑道:「看得仔細麼?」蔔良道:「看到看得仔細了,空想無用,越看越動火,怎生到得手便好?」趙尼姑道:「陰溝洞裡思量天鵝肉吃!他是個秀才娘子,等閒也不出來。你又非親非族,一面不相干,打從那裡交關起?只好看看罷了,」一頭說,一頭走到了庵裡。蔔良進了庵,便把趙尼姑跪一跪道:「你在他家走動,是必在你身上想一個計策,勾他則個。」趙尼姑搖頭道:「難,難,難!」蔔良道:「但得嘗嘗滋昧,死也甘心。」趙尼姑道:「這娘子不比別人,說話也難輕說的。若要引動他春心與你往來,一萬年也不能勾!若只要嘗嘗滋昧,好歹硬做他一做,也不打緊,卻是性急不得。」蔔良道:「難道強姦他不成?」趙尼姑道:「強是不強,不由得他不肯。」蔔良道:「妙計安在?我當築壇拜將。」趙尼姑道:「從古道『慢櫓搖船捉醉魚』,除非弄醉了他,憑你施為。你道好麼?」蔔良道:「好到好,如何使計弄他?」趙尼姑道:「這娘子點酒不聞的,他執性不吃,也難十分強他。若是苦苦相勸,他疑心起來,或是喧怒起來,畢竟不吃,就沒奈他何。縱然灌得他一杯兩盞,易得醉,易得醒,也脫哄他不得。」蔔良道:「而今卻是怎麼?」趙尼姑道:「有個法兒算計他,你不要管。」蔔良畢竟要說明,趙尼姑便附耳低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道好否?」蔔良跌腳大笑道:「妙計,妙計!從古至今,無有此法。」趙尼姑道:「只有一件,我做此事哄了他,他醒來認真起來,必是怪我,不與我往來了,卻是如何?」蔔良道:「只怕不到得手,既到了手,他還要認甚麼真?翻得轉面孔?憑著一昧甜言媚語哄他,從此做了長相交也不見得。倘若有些怪你,我自重重相謝罷了。敢怕替我滾熱了,我還要替你討分上哩。」趙尼姑莊「看你嘴臉!」兩人取笑了一回,各自散了。 自此,蔔良日日來庵中問信,趙尼姑日日算計要弄這巫娘子。隔了幾日,趙尼姑辦了兩盒茶食來賈家探望巫娘子,巫娘子留她吃飯。趙尼姑趁著機會,扯著些閑言語,便道:「大娘子與秀才官人兩下青春,成親了多時,也該百喜信生小官人了。」巫娘子道:「便是呢!」趙尼姑道:「何不發個誠心,祈求一祈求?」巫娘子道:「奴在自己繡的觀音菩薩面前,朝夕焚香,也曾暗暗禱祝,不見應驗。」趙尼姑道:「大娘年紀小,不曉得求子法。求子嗣須求白衣觀音,自有一卷《白衣經》,不是平時的觀音,也不是《普門品觀音經》。那《白衣經》有許多靈驗,小庵請的那卷,多載在後邊,可惜不曾帶來與大娘看。不要說別處,只是我婆州城裡城外,但是印施的,念誦的,無有不生子,真是千喚千應,萬喚萬應的。」巫娘子道:「既是這般有靈,奴家有煩師父替我請一卷到家來念。」趙尼姑道:「大娘不曾曉得念,這不是就好念得起的。須請大娘到庵中,在白衣大士菩薩面前親口許下卷數。等貧姑通了誠,先起個卷頭,替你念起幾卷,以後到大娘家,把念法傳熟了,然後大娘逐日自念便是。」巫娘子道:「這個卻好。待我先吃兩日素,到庵中許願起經罷。」趙尼姑道:「先吃兩日素,足見大娘虔心。起經以後,但是早晨未念之先,吃些早素,念過了吃葷也不妨的。」巫娘子道:「元來如此,這卻容易。」巫娘子與他約定日期到庵中,先把五錢銀子與他做經襯齋供之費。趙尼姑自去,早把這個消息通與卜良知道了。 那巫娘子果然吃了兩日素,到第三日起個五更,打扮了,領了丫鬟春花,趁早上人稀,步過觀音庵來。看官聽著,但是尼庵、僧院,好人家兒女不該輕易去的。說話的,若是同年生、並時長,在旁邊聽得,攔門拉住,不但巫娘子完名全節,就是趙尼姑也保命全軀。只因此一去,有分教:舊室嬌姿,汙流玉樹;空門孽質,血染丹楓。這是後話,且聽接上前因。 那趙尼姑接著巫娘子,千歡萬喜,請了進來坐著。奉茶過了,引他參拜了白衣觀音菩薩。巫娘子自己暗暗地禱祝,趙尼姑替他通誠,說道:「賈門信女巫氏,情願持誦《白衣觀音》經卷,專保早生貴子,吉樣如意者!」通誠已畢,趙尼姑敲動術魚,就念起來。先念了《淨口業真言》,次念《安土地真言》。啟請過,先拜佛名號多時。然後念經,一氣念了二十來遍。說這趙尼姑奸狡,曉得巫娘子來得早,況且前日有了齋供,家裡定是不吃早飯的。特地故意忘懷,也不拿東西出來,也不問起曾吃不曾吃。只管延挨,要巫娘子忍這一早餓對付地。那巫娘子是個嬌怯怯的,空心早起。隨他拜了佛多時,又覺勞倦,又覺饑餓,不好說得。只叫丫鬟春花,與他附耳低言道:「你看廚下有些熱湯水,斟一碗來!」趙尼姑看見,故意問道:「只管念經完正事,竟忘了大娘曾吃飯未?」巫娘子道:「來得早了,實是未曾。」趙尼姑道:「你看我老昏麼!不曾辦得早飯。辦不及了,怎麼處?把晝齋早些罷。」巫娘子道:「不瞞師父說,肚裡實是饑了。隨分甚麼點心,先吃些也好。」趙尼姑故意謙遜了一番,走到房裡一會,又走到灶下一會,然後叫徒弟本空托出一盤東西、一壺茶來。巫娘子已此餓得肚轉腸鳴了。擺上一台好些時新果品,多救不得餓,只有熱騰騰的一大盤好糕。巫娘子取一塊來吃,又軟又甜,況是饑餓頭上,不覺一連吃了幾塊。小師父把熱茶沖上,吃了兩口,又吃了幾塊糕,再沖茶來吃。吃不到兩三口,只見巫氏臉兒通紅,天旋地轉,打個呵欠,一堆軟倒在椅子裡面。趙尼姑假意吃驚道:「怎的來!想是起得早了,頭暈了,扶他床上睡一睡起來罷。」就同小師父本空連椅連人杠到床邊,抱到床上放倒了頭,眠好了。 你道這糕為何這等利害?元來趙尼姑曉得巫娘子不吃酒,特地對付下這個糕。乃是將糯米磨成細粉,把酒漿和勻,烘得極幹,再研細了,又下酒漿。如此兩三度,攪入一兩樣不按君臣的藥未,館起成糕。一見了熱水,藥力酒力俱發作起來,就是做酒的酵頭一般。別人且當不起,巫娘子是吃糟也醉的人,況且又是清早空心,乘餓頭上,又吃得多了,熱茶下去,發作上來,如何當得?正是: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洗腳水。 趙尼姑用此計較,把巫娘子放翻了。那春花丫頭見家主婆睡著,偷得浮生半日閑,小師父引著他自去吃東西頑耍去了,那裡還來照管?趙尼姑忙在暗處叫出蔔良來道:「雌兒睡在床上了,憑你受用去!不知怎麼樣謝我?」那卜良關上房門,揭開帳來一看,只見酒氣噴人。巫娘兩臉紅得可愛,就如一朵醉海棠一般,越看越標緻了。蔔良淫興如火,先去親個嘴,巫娘子一些不知。就便輕輕去了褲兒,露出雪白的下體來。蔔良騰地爬上身去,急將兩腿挨開,把陽物插入牝中,亂抽起來。自誇道:「慚愧,也有這一日也!」巫娘子軟得身體動彈不得,朦朧昏夢中,雖是略略有些知覺,還錯認做家裡夫妻做事一般,不知一個皂白,憑他輕薄顛狂了一會。到得興頭上,巫娘醉夢裡也哼哼卿卿。卜良樂極,緊緊抱住,叫聲「心肝肉,我死也!」一泄如注,行事已畢,巫娘子兀自昏眠未醒,蔔良就一手搭在巫娘子身上,做一頭偎著臉。 睡下多時,巫娘子藥力已散,有些醒來。見是一個面生的人一同睡著,吃了一驚,驚出一身冷汗。叫道:「不好了!」急坐起來,那時把害的酒意都驚散了。大叱道:「你是何人?敢汙良人!」蔔良也自有些慌張,連忙跪下討饒道:「望娘子慈悲,恕小子無禮則個。」巫娘子見褲兒脫下,曉得著了道兒,口不答應,提起褲兒穿了,一頭喊叫春花,一頭跳下床便走。蔔良恐怕有人見,不敢隨來,元在房裡躲著。巫娘子開了門,走出房又叫春花。春花也為起得早了,在小師父房裡打盹,聽得家主婆叫響,呵欠連天,走到面前。巫娘子罵道:「好奴才!我在房裡睡了,你怎不相伴我?」巫娘子沒處出氣,狠狠要打,趙尼姑走來相勸。巫娘子見了趙尼姑,一發惱恨,將春花打了兩掌,道:「快收拾回去!」春花道:「還要念經。」巫娘子道:「多嘴奴才!誰要你管!」氣得面皮紫漲,也不理趙尼姑,也不說破,一徑出庵,一口氣同春花走到家裡。開門進去,隨手關了門,悶悶坐著。 定性了一回,問春花道:「我記得餓了吃糕,如何在床上睡著?」春花道:「大娘吃了糕,呷了兩口茶,便自倒在椅子上。是趙師父與小師父同扶上床去的。」巫娘子道:「你卻在何處?」春花道:「大娘睡了,我肚裡也餓,先吃了大娘剩的糕,後到小師父房裡吃茶。有些困倦,打了一個盹,聽得大娘叫,就來了。」巫娘子道:「你看見有甚麼人走進房來?」春花道:「不見甚麼人,無非只是師父們。」巫娘子默默無言,自想睡夢中光景,有些恍惚記得,又將手模模自己陰處,見是粘粘涎涎的。歎口氣道:「罷了,罷了,誰想這妖尼如此好毒!把我潔淨身體與這個甚麼天殺的點汙了,如何做得人?」噙著淚眼,暗暗惱恨,欲要自盡,還想要見官人一面,割捨不下。只去對著自繡的菩薩哭告道:「弟子有恨在心,望菩薩靈感報應則個。」禱罷,硬硬咽咽,思想丈夫,哭了一場,沒情沒緒睡了,春花正自不知一個頭腦。 且不說這邊巫娘子煩惱。那邊趙尼姑見巫娘子帶著怒色,不別而行,曉得蔔良著了手。走進房來,見蔔良還眠在床上,把指頭咬在口裡,呆呆地想著光景。趙尼姑見此行徑,惹起老騷,連忙騎在蔔良身上道:「還不謝媒人!」連踳是踳蹾將起來,伸手去模他陽物。怎奈卜良方才泄得過,不能再舉。老尼急了,把蔔良咬了一口道:「卻便宜了你,倒急煞了我!」蔔良道:「感恩不盡,夜間盡情陪你罷,況且還要替你商量個後計。」趙尼姑道:「你說只要嘗滋昧,又有甚麼後計?」蔔良道:「既得隴,複望蜀,人之常情。既嘗著滋味,如何還好罷得?方才是勉強的,畢竟得他歡歡喜喜,自情自願往來,方為有趣。」趙尼姑道:「你好不知足!方才強做了他,他一天怒氣,別也不別去了。不知他心下如何,怎好又想後會?直等再看個機會,他與我願不斷往來,就有商量了。」蔔良道:「也是,也是。全仗神機妙算。」是夜蔔良感激老尼,要奉承他歡喜,躲在庵中,與他縱其淫樂,不在話下。 卻說賈秀才在書館中,是夜得其一夢。夢見身在家館中,一個白衣婦人走人門來,正要上前問他,見他竟進房裡。秀才大踏步趕來,卻走在壁間掛的繡觀音軸上去了,秀才抬頭看時,上面有幾行字。仔細看了,從頭念去,上寫道: 口裡來的口裡去,報仇雪恥在徒弟。 念罷,掇轉身來,見他娘子拜在地下。他一把扯起,撒然驚覺。自想道:「此夢難解,莫不娘子身上有些疾病事故,觀音顯靈相示?」次日就別了主人家,離了館門,一路上來,詳解夢語不出,心下憂疑。到得家中叫門,春花出來開了。賈秀才便問:「娘子何在?」春花道:「大娘不起來,還眠在床上。」秀才道:「這早晚如何不起來?」春花道:「大娘有些不快活,口口叫著官人啼哭哩!」秀才見說,慌忙走進房來。只見巫娘子望見官人來了,一轂轆跳將起來。秀才看時,但見蓬頭垢面,兩眼通紅。走起來,一頭哭,一頭撲地拜在地上。秀才吃了一驚道:「如何作此模樣?」一手扶起來。巫娘子道:「官人與奴做主則個。」秀才道:「是誰人欺負你?」巫娘子打發丫頭灶下燒茶做飯去了,便哭訴道:「奴與官人匹配以來,並無半句口面,半點差池。今有大罪在身,只欠一死。只等你來,說個明白,替奴做主,死也暝目。」秀才道:「有何事故,說這等不祥的話?」巫娘子便把趙尼姑如何騙他到庵念經,如何哄他吃糕軟醉,如何叫人乘醉奸他說了,又哭倒在地。 秀才聽罷,毛髮倒豎起來,喊道:「有這等異事!」便問道:「你曉得那個是何人?」娘子道:「我那曉得?」秀才把床頭劍拔出來,在桌上一擊道:「不殺盡此輩,何以為人!但只是既不曉得其人,若不精細,必有漏脫。還要想出計較來。」娘子道:「奴告訴官人已過。奴事已畢,借官人手中劍來,即此就死,更無別話。」秀才道:「不要短見,此非娘子自肯失身。這裡所遭不幸,娘子立志自明。今若輕身一死,有許多不便。」娘子道:「有甚不便,也顧不得了。」秀才道:「你死了,你娘家與外人都要問緣故。若說了出來,你落得死了,醜名難免,仰且我前程罷了。若不說出來,你家裡族人又不肯干休于我,我自身也理不直,冤仇何時而報?」娘子道:「若要奴身不死,除非妖尼、奸賊多死得在我眼裡,還可忍恥偷生。」秀才想了一會道:「你當時被騙之後見了趙尼,如何說了?」娘子道:「奴著了氣,一徑回來了,不與他開口。」秀才道:「既然如此,此仇不可明報。若明報了,須動官司口舌,畢竟難掩真情。人口喧傳,把清名點汙。我今心思一計,要報得無些痕跡,一個也走不脫方妙。」低頭一想,忽然道:「有了,有了。此計正合著觀世音夢中之言。妙!妙!」娘子道:「計將安出?」秀才道:「娘子,你要明你心事,報你冤仇,須一一從我。若不肯依我,仇也報不成,心事也不得明白。」娘子道:「官人主見,奴怎敢不依?只是要做得停當便好。」秀才道:「趙尼姑面前,既是不曾說破,不曾相爭,他只道你一時含羞來了,婦人水性,未必不動心。你今反要去賺得趙尼姑來,便有妙計。」附耳低言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此乃萬全勝算。」巫娘子道:「計較雖好,只是羞人。今要報仇,說不得了。」夫妻計議已定。 明日,秀才藏在後門靜處。巫娘子便叫春花到庵中去請趙尼姑來說話。趙尼姑見了春花,又見說請他,便暗道:「這雌兒想是嘗著甜頭,熬不過,轉了風也。」搖搖擺擺,同春花飛也似來了。趙尼姑見了巫娘子,便道:「日前得罪了大娘,又且簡慢了,休要見怪!」巫娘子叫春花走開了,捏著趙尼姑的手輕問道:「前日那個是甚麼人?」趙尼姑見有些意思,就低低道:「是此間極風流底卜大郎,叫做蔔良,有情有趣,少年女娘見了,無有不喜歡他的。他慕大娘標緻得緊,日夜來拜求我。我憐他一點誠心,難打發他,又見大娘孤單在家,未免清冷。少年時節便相處著個把,也不虛度了青春。故此做成這事。那家貓兒不吃葷?多在我老人家肚裡。大娘不要認真,落得便快活快活。等那個人菩薩也似敬你,寶貝也似待你,有何不可?」巫娘子道:「只是該與我熟商量,不該做作我。而今事已如此,不必說了。」趙尼姑道:「你又不曾認得他,若明說,你怎麼肯?今已是一番過了,落得圖個長往來好。」巫娘子道:「枉出醜了一番,不曾看得明白,模樣如何?情性如何?既然愛我,你叫他到我家再會會看。果然人物好,便許他暗地往來也使得。」趙尼姑暗道中了機謀,不勝之喜,並無一些疑心。便道:「大娘果然如此,老身今夜就叫他來便了。這個人物盡著看,是好的。」巫娘子道:「點上燈時,我就自在門內等他,咳嗽為號,領他進房。」 趙尼姑千歡萬喜,回到庵中,把這消息通與蔔良。那蔔良聽得頭顛尾顛,恨不得金烏早墜,玉兔飛升。到得傍晚,已自在賈家門首探頭探腦,恨不得就將那話兒拿下來,望門內撩了進去。看看天晚,只見撲的把門關上了。卜良疑是尼姑搗鬼,卻放心未下。正在躊躇,那門裡咳嗽一聲,蔔良外邊也接應咳嗽一聲,輕輕的一扇門開了。蔔良咳嗽一聲,裡頭也咳嗽一聲,蔔良將身閃入門內。門內數步,就是天並。星月光來,朦朧看見巫娘子身軀。蔔良上前當面一把抱住道:「娘子恩德如山。」巫娘子懷著一天憤氣,故意不行推拒,也將兩手緊緊摳著,只當是拘住他。蔔良急將口來親著,將舌頭伸過巫娘子口中亂攪巫娘子兩手越摳得緊了,咂吮他舌頭不住。卜良興高了,陽物翹然,舌頭越伸過來。巫娘子性起,吃踔一口,咬住不放。蔔良痛極,放手急掙,已被巫娘子啃下五七分一段舌頭來。蔔良慌了,望外急走。 巫娘子吐出舌尖在手,急關了門。走到後門尋著了秀才道:「仇人舌頭咬在此了。」秀才大喜。取了舌頭,把汗巾包了。帶了劍,趁著星月微明,竟到觀音庵來。那趙尼姑料道卜良必定成事,宿在賈家,已自關門睡了。只見有人敲門,那小尼是年紀小的,倒頭便睡,任人擂破了門,也不會醒。老尼心上有事,想著卜良與巫娘子,欲心正熾,那裡就睡得去?聽得敲門,心疑蔔良了事回來,忙呼小尼,不見答應,便自家爬起來開門。才開得門,被賈秀才攔頭一刀,劈將下來。老尼望後便倒,鮮血直冒,嗚呼哀哉了。賈秀才將門關了,提了劍,走將進來尋人。心裡還想道:「倘得那蔔良也在庵裡,一同結果他。」見佛前長明燈有火點著,四下裡一照,不見一個外人。只見小尼睡在房裡,也是一刀,氣便絕了。連忙把燈掭亮,即就燈下解開手巾,取出那舌頭來,將刀撬開小尼口,將舌放在裡面。打滅了燈火,拽上了門,竟自歸家。對妻子道:「師徒皆殺,仇已報矣。」巫娘子道:「這賊只損得舌頭,不曾殺得。」秀才道:「不妨,不妨!自有人殺他。而今已後,只做不知,再不消提起了。」 卻說那觀音庵左右鄰,看見日高三丈,庵中尚自關門,不見人動靜,疑心起來。走去推門,門卻不拴,一推就開了。見門內殺死老尼,吃了一驚。又尋進去,見房內又殺死小尼。一個是劈開頭的,一個是砍斷喉嚨的。慌忙叫了地方訪長、保正人等,多來相視看驗,好報官府。地方齊來檢看時,只見小尼牙關緊閉,噙著一件物事,取出來,卻是人的舌頭。地方人道:「不消說是姦情事了。只不知凶身是何人,且報了縣裡再處。」於是寫下報單,正值知縣升堂,當堂遞了。知縣說:「這要挨查凶身不難,但看城內城外有斷舌的,必是下手之人。快行各鄉各圖,五家十家保甲,一挨查就見明白。」出令不多時,果然地方送出一個人來。 原來蔔良被咬斷舌頭,情知中計,心慌意亂,一時狂走,不知一個東西南北,迷了去向。恐怕人追著,揀條僻巷躲去。住在人家門簷下,蹲了一夜。天亮了,認路歸家。也是天理合該敗,只在這條巷內東認西認,走來走去,急切裡認不得大路,又不好開口問得人。街上人看見這個人蹤跡可疑,已自瞧科了幾分。須臾之間,喧傳尼庵事體,縣官告示,便有個把好事的人盤問他起來。口裡含糊,滿牙關多是血跡。地方人一時哄動,走上了一堆人,圍住他道:「殺人的不是他是誰?」不由分辨,一索子捆住了,拉到縣裡來。縣前有好些人認得他的,道:「這個人原是個不學好的人,眼見得做出事來。」縣官升堂,眾人把蔔良帶到。縣官問他,只是口裡嗚哩嗚喇,一字也聽不出。縣官叫掌嘴數下,要他伸出舌頭來看,已自沒有尖頭了,血跡尚新。縣官問地方人道:「這狗才姓甚名誰?」眾人有平日恨他的,把他姓名及平日所為奸盜詐偽事,是長是短,一一告訴出來。縣官道:「不消說了,這狗才必是謀奸小尼。老尼開門時,先劈倒了。然後去強姦小尼,小尼恨他,咬斷舌尖。這狗才一時怒起,就殺了小尼。有甚麼得講?」蔔良聽得,指手劃腳,要辨時那裡有半個字囫圇?縣官大怒道:「如此奸人,累甚麼紙筆?況且口不成語,兇器未獲,難以成招。選大樣板子一頓打死罷!」喝教:「打一百!」那卜良是個遊花插趣的人,那裡熬得刑住?打至五十以上,已自絕了氣了。縣官著落地方,責令屍親領屍。尼姑屍首,叫地方盛貯燒埋。立宗文卷,上批雲: 卜良,吾舌安在?知為破舌之緣;尼姑,好頸誰當?遂作刎頸之契。斃之足矣,情何疑焉?立案存照。 縣官發落公事了訖,不在話下。 那賈秀才與巫娘子見街上人紛紛傳說此事,夫妻兩個暗暗稱快。那前日被騙及今日下手之事,到底並無一個人曉得。此是賈秀才識見高強,也是觀世音見他虔誠,顯此靈通,指破機關。既得報了仇恨,亦且全了聲名。那巫娘子見賈秀才幹事決斷,賈秀才見巫娘子立志堅貞,越相敬重。後人評論此事,雖則報仇雪恥,不露風聲,算得十分好了,只是巫娘子清白身軀,畢竟被汙;外人雖然不知,自心到底難過。只為輕與尼姑往來,以致有此。有志女人,不可不以此為鑒。詩雲: 好花零落損芳香,只為當春漏隙光。 一句良言須聽取,婦人不可出閨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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