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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四


  ○秦取楚漢中

  秦取楚漢中,再戰于藍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至鄧,楚王引歸。後三國謀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說薛公:「可發使告楚曰:『今三國之兵且去楚,楚能應而共攻秦,雖藍田豈難得哉,況于楚之故地?』楚疑于秦之未必救己也,而今三國之辭去,則楚之應之也必勸。是楚與三國謀出秦兵矣。秦為知之,必不救也。三國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則是我離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薛公曰:「善。」

  遂發重使之楚,楚之應之果勸。於是三國並力攻楚,楚果告急于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薛公入魏而出齊女

  薛公入魏而出齊女。韓春謂秦王曰:「何不取為妻,以齊、秦劫魏,則上党秦之有也。齊、秦合而立負芻,負芻立,其母在秦,則魏,秦之縣也。已,呡欲以齊、秦劫魏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請為王因呡與佐也。魏懼而複之,負芻必以魏歿世事秦。齊女入魏而怨薛公,終以齊奉事王矣。」


  ○三國攻秦入函穀

  三國攻秦,入函穀。秦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東而講。」

  對曰:「割河東大費也,免于國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問焉?」

  王召公子池而問焉,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何也?」對曰:「王割河東而講,三國雖去,王必曰:『惜矣,三國且去,吾特以三城從之。』此講之悔也。王不講,三國入函穀,咸陽必危,王又曰:「惜矣,吾愛三城而不講。』此又不講之悔也。」王曰:「鈞吾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咸陽而悔也。

  寡人決講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講於三國,之兵乃退。


  ○秦昭王謂左右

  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日韓、魏孰與始強?」對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齊孰與孟嘗、芒卯之賢?」對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嘗、芒卯之賢,帥強韓、魏之兵以伐秦,猶無奈寡人何也,今以無能如耳、魏齊帥弱韓、魏以攻秦,其無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對曰。」三之料天下過矣。昔者六晉之時,智氏最強,滅破範、中行,帥韓、魏以圍趙襄子于晉陽,決晉水以灌晉陽,城不沉者三板耳。智伯出行水,韓康子禦,魏桓子驂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國也,乃今知之。

  汾水利以灌安邑,絳水利以灌平陽。』魏桓子肘韓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躡其踵,肘、足接于車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國亡,為天下笑。今秦之強,不能過智伯,韓、魏雖弱,尚賢在晉陽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時也,願王之勿易也。」


  ○楚魏戰於陘山

  楚、魏戰於陘山,魏許秦以上洛,以絕秦于楚。魏戰勝,楚敗於南陽。秦責賂于魏,魏不與。

  營淺謂秦王曰:「王何不謂楚王曰:『魏許寡人以地,今戰勝,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與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與秦地矣。是魏勝楚而亡地于秦也。

  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資矣。魏弱,若不出地,則王攻其南,寡人絕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

  楚王揚言與秦遇。魏王聞之,恐,效上洛于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從秦王與魏王遇於境。楚怒。秦合周最為楚王曰:「魏請無與楚遇,而合于秦,是以鯉與之遇也。弊邑之於與遇善之,故齊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鯉,而德周、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客謂秦王曰:「景鯉,楚王使景所甚愛;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聽,則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聽,則殺景鯉,更不與不如景鯉留。是便計也。」秦王乃留景鯉。

  景鯉使人說秦王曰:「臣見王之權輕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來使也,聞齊、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與楚為昆弟國。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無楚也,齊、魏有何重于孤國也?楚知秦之孤,不與地,而外結交諸侯以圖,則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秦王欲見頓弱

  秦王欲見頓弱,頓弱曰:「臣之義,不參拜;王能使臣無拜即可矣,不即不見也。」秦王許之。於是頓子曰:「天下有其實而無其名者,有無其實而有其名者,有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頓子曰:「有其實而無其名者,商人是也;無把銚推耨之勢,而有積粟之實,此有其實而無其名者也。

  無其實而有其名者,農夫是也;解凍而耕,暴背而耨,無積粟之實,此無其實而有其名者也。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乃是也已;立為萬乘,無孝之名,以千里養,無孝之實。」秦王悖然而怒。

  頓弱曰:「山東戰國有六,威不掩于山東,而掩於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秦王曰:「山東之建國可兼與?」頓子曰:「韓、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資臣萬金而遊,聽之韓、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韓、魏從;韓、魏從,而天下可圖也。」秦王曰:「寡人之國貧,恐不能給也。」頓子曰:「天下未嘗無事也,非從即橫也。橫成則秦帝;從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養;楚王即王雖萬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資萬金,使東游韓、魏,入其將相,北游于燕、趙,而殺李牧。齊王入朝,四國必從,頓子之說也。


  ○頃襄王二十年

  頃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燒先王之墓,王徙東北,保于陳城,楚遂削弱,為秦所輕。於是白起又將兵來伐。

  楚人有黃歇者,遊學博聞,襄王以為辯,故使于秦,說昭王曰:「天下莫強于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鬥,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從生民以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于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三使盛橋守事于韓,成橋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兵而攻魏,杜大樑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人,楚、燕之兵雲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眾二年然後複之,又取蒲、衍、首垣,以臨仁、平兵,小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屬之燕,斷齊、秦之要,絕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憚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使無複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材兵甲之強,壹毀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後患。《詩》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

  「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也;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幹隧之敗也。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設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于艾陵,還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韓、魏,從而伐趙,攻晉陽之城,勝有日矣,韓、魏反之,殺智伯瑤于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毀也,而忘毀楚之強魏也,臣為大王慮而不取。《詩》雲大武『遠宅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雲:『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獲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信越也。

  「臣聞敵不可易,時不可失,臣恐韓、魏之卑辭慮患而實欺大國也。此何也?

  王既無重世之德于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塗隳,刳腹折頤,首身分離,暴骨草澤,頭顱僵僕,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虜,相隨于路,鬼神狐祥,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

  「是王攻楚之日,則惡出兵?王將藉路于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資于仇讎之韓、魏。王若不藉路于仇讎之韓、魏,必攻陽右壤。隨陽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穀,不食之地,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應悉起應王;秦、楚之構而不離,魏氏將出兵而攻留、方與、銍、胡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泗北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獨攻,王破楚于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于秦矣,齊南以泗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于齊,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為帝有餘。

  「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眾,兵革之強,一舉眾而注地于楚,詘令韓、魏歸帝重于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臨以韓韓必授首。王襟以山東之險,帶以河曲之利,韓必為關中之候。若是王以十成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候矣。王一善楚,而『關內』二萬乘之主注地于齊,齊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任兩海,要絕天下也。是燕、趙無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持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或為六國說秦王

  或為六國說秦王曰:「土廣不足以為安,人眾不足以為強,若土廣者安,人眾者強,則桀、紂之後將存。昔者趙氏亦嘗強矣;曰趙強何若?舉左案齊,舉右案魏,厭案萬乘之國;二國,千乘之宋也。築剛平,衛無東野,芻牧薪采,莫敢窺東門。當是時,衛危於累卵,天下之士相從謀曰:『吾將還其委質而朝於邯鄲之君乎?於是,天下有稱伐邯鄲者,莫不令朝行。魏伐邯鄲,因退為逢澤之遇,乘夏車,稱夏王,朝為天子,天下皆從。齊太公聞之,舉兵伐魏,壤地兩分,國家大危。梁王身抱質執璧,請為陳侯臣,天下乃釋梁。郢威王聞之,寢不寐,食不飽,帥天下百姓以與申縛遇于泗水之上,而大敗申縛。趙人聞之,至枝桑;燕人聞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際絕。齊戰敗不勝,謀則不得,使陳毛釋劍掫,委南聽罪,西說趙,北說燕,內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齊釋。於是夫積薄而為厚,聚少而為多,以同言郢威王於側紂之間。臣豈以郢威王為政衰謀亂以至於此哉?!

  郢為強,臨天下諸侯,故天下樂伐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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