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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四


  李世丹又喊叫了:「呵,你隨便捕人,還有理啦?」

  蕭長春也把聲音提高了:「您為什麼睜眼不看事實,硬說我們隨便呢?」

  李世丹猛地一晃腦袋:「同志,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負責?你自己的孩子丟了,是真丟了,還是沒丟了,到底兒怎麼丟的,沒憑沒據,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為瞭解解自己的怨恨,就亂捕亂扣,這不是隨便是什麼 ?你說說這是什麼!」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人全給惹火了。昨天丟了孩子以後,在人們心裡激起多麼大的痛苦和憤怒!可是,蕭長春那堅強的行動影響了大家,人們把痛苦和憤怒壓住了;為什麼痛苦和憤怒,又為什麼壓下這種痛苦和憤怒,其中的道理,誰不清楚呢 ?這一切都是高尚的、純潔的,怎麼會像鄉長李世丹認識得這般庸俗和卑鄙呢?

  蕭長春的同志和戰友們,全都忍受不了啦。一個個都不由自主地跳起來,逼近了李世丹。

  正直的韓百仲抓下頭上的草帽子,「啪」地往地下一摔,又「嘩」下子扯開衣裳襟兒,兩手叉腰地往李世丹跟前一站,吼吼地喊了起來:「李世丹,我告訴你,你要是說鄉長的話,辦鄉長的事兒,我們拿你當鄉長看,要不然,可別怪我們不給你留面子 !」

  李世丹真沒想到韓百仲還有這一手,倒退了一步,也吃驚地喊著:「韓百仲,你要幹什麼?還有點組織性紀律性沒有?你發瘋了,啊?你發瘋了!」

  韓百仲還是朝他跟前逼著:「你,你要把人逼瘋了!我問問你,我們跟地主鬥爭,跟馬之悅鬥爭,為的是哪一家子的仇,為的是哪一個人的怨?社會主義是為姓蕭的一個人搞的是怎麼著 ?你得把話說清楚!告訴你,李世丹,我不能讓你胡言亂語來污辱我的同志!」

  社員們憤怒地喊著:

  「說清楚!說清楚!」

  「不能讓你替壞人污辱支書!」

  韓百仲已把李世丹逼到牆根下邊了:「我算把你看清楚了,好人、壞人,同志、地富,在你心裡邊全都一鍋熬了;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在你腦袋裡也摻在一塊兒了!你就沒有跟我們窮人連著心,你沒拿我們這號人當同志看,你眼睛裡沒有黨,沒有社會主義,嘴上的漂亮話兒,全是門面買賣,你沒有領導的味兒了 !」

  李世丹喊叫著:「你這樣污辱我就行嗎?我看你要反天呀!」

  韓百仲說:「我一點兒都沒有污辱你!你拍著胸口問問,你的階級感情跑到哪兒去了?你還有一點兒同情心沒有?你不光拿同志的痛苦當兒戲,還拿它顛倒黑白,在同志的傷口上撒鹽末、揉辣子面兒,你心裡過得去嗎 ?」他說到這兒,兩隻眼圈都紅了。

  很多社員的眼睛也都潮濕了。

  李世丹發懵地說:「噯,噯,這是說到哪兒去了?」

  韓百仲揉了揉眼睛,逼著李世丹說:「要是你自己的孩子被敵人殺害了,你也會這樣不痛不癢嗎?你也要給敵人賠不是嗎?你也要獎勵敵人嗎?」

  社員們喊著:

  「要是馬之悅的孩子讓人家殺了,你怎麼著?」

  「你還讓我們搞社會主義不?」

  李世丹攤著兩隻手:「噯,噯,這是從何說起?越說越沒有邊兒了!老蕭,你請大家冷靜冷靜好不好?……」

  蕭長春站在他對面,皺著眉,瞪著眼,攥著拳頭,巍巍不動。

  一向樂於當「和事佬」的焦振茂,這會兒一反平時,惟恐蕭長春又像麥收前馬連福在幹部會上罵大街那回那樣,又像昨天的小河邊上那樣,再把大夥的怒火壓下去,就湊到蕭長春跟前,小聲說:「長春,這一回可別讓步,這一回跟那兩回可不一樣了;這一回到了緊要關頭,地主、壞人都站出來,伸著脖子朝這兒看哪 !李鄉長辦的事兒,一點兒也不符合政策條文呀!……」

  蕭長春依然是巍巍不動。

  人們還在憤怒地呼喊著,越喊聲音越高。

  人圍外邊一陣低聲的長歎,把憤怒的人驚動了。

  那是蕭老大在委屈地、憤怒地歎氣。淑紅媽跟在他的旁邊掉了淚。

  蕭老大這樣一個老人,在這一夜之間變化是最大的:他沉默了,也硬朗了;一個老年人不幸的痛苦遭遇,硬讓理智壓服著,他只有沉默;一個本來強悍的人,碰上強大的撞擊之後,他當然會更加硬朗。這是他對兒子、對階級的回答,也是他對敵人的回答。

  蕭老大歎息著:「唉,真想不到,唉,真想不到!」

  淑紅媽勸蕭老大說:「剛才你說,我告訴你不生氣,怎麼又生氣了?」

  韓百仲湊到蕭老大的跟前說:「你不要歎氣,別跟他歎氣,他是不代表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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