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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


  彎彎繞說:「光說一聲不行,還得趕快動手幹哪。你就快點兒過來吧!」

  焦慶媳婦說:「你先告訴我,這一回是辦好事兒,還是辦壞事兒呀?」

  彎彎繞不高興了,故意摔摔咧咧地一轉身:「你不想幹拉倒,我們還不想找你哪,真是的。為你好,又不是我求你討仨借倆!」說著,假裝往回走。

  焦慶媳婦連忙喊:「同利大叔,別走,別走!你就告訴我一句,還不行嗎?你們到底兒要幹什麼呀?」

  彎彎繞扭頭說:「李鄉長來了,帶來新政策,要馬上分麥子,想怎麼分,就怎麼分。」

  「真的?是李鄉長說的,還是你這麼想啊?」

  「你別刨根問底兒了,想多分麥子,快出來跟著我們幹。」

  「唉,我怕又跟你們走到泥坑裡拔不出腳來呀。你……」

  彎彎繞這下可真動氣了,轉身就走。他走了幾步,沒有聽到焦慶媳婦那種嬉皮笑臉的呼喊聲,很奇怪地回頭看看,牆頭上沒了人影兒,等一陣子,也沒見過來,真有些糊塗了。

  這會兒,馬大炮的哥哥湊到跟前小聲問:「怎麼回事兒,你沒有把她繞出來?」

  彎彎繞說:「怪呢。這娘們今天好像長了心眼兒,光動嘴,不動身子,說什麼也不肯過那道牆。」

  「要是有一個頂事兒的幹部去了,一說,她准得跟出來。」

  「對。馬主任呢?」

  「找韓百安去了。」

  「噯,讓馬大炮轟轟她去吧。」

  「他更不行。連馬子懷都沒給轟出來。」

  彎彎繞打個愣:「真的?」

  馬大炮的哥哥說:「我聽馬齋說的。馬齋幫著動員馬子懷,這傢伙不但不跟著幹,還翻了臉……」

  彎彎繞聽罷,臉色也變了,心裡又繞起來;過一會兒,又轉身往井沿那邊走。

  馬大炮的哥哥問:「嗨,你不找焦慶媳婦了?」

  彎彎繞說:「留著讓馬主任找吧。」

  「他一個人哪找的過來呀!」

  「你們幫著找吧。」

  「你呢?」

  「我是磨道的驢,聽喝!」

  這會兒,焦慶媳婦正從鍋裡往外舀粥。她不住地給自己開心,還是坐不穩,立不安,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好。院子外邊的吵嚷聲和奔跑的腳步聲,像是有一根線似的牽扯著她;不願聽,也得聽,不敢看,又想看。一會兒她心裡想:要不就出去看一眼,看看這些人到底兒在幹什麼,問問這麥子到底兒是怎麼一個分法,也就踏實了。一會兒,她又想起那二鬥小米子給自己惹下的大禍,覺著彎彎繞這夥人實在沾不得;想起那把明晃晃的刀子,覺著歪門邪道兒走不得;想起蕭長春在獅子院跟她說的那些話,覺著自己應當往支書這邊靠;想起焦二菊跟自己睡在一個炕上做伴兒,覺著還是這些人親。

  她幾次要出去,走到門口,兩條腿就軟綿綿地抬不起來了;回到屋裡剛坐定,聽見院子裡的腳步聲,你瞧她心口窩那個跳哇。要是馬之悅跑來拉她,她應當怎麼對付呢?馬之悅可不像彎彎繞,那個人是軟硬全有,一個沒有點真本事的女人家,可對付不了呀。她好像第一次知道,而且是不知不覺地知道了:自己是怕馬之悅的。

  焦二菊滿臉通紅、急急忙忙地進了屋,又一抬腳上了炕,一邊在被垛上找褂子,一邊問焦慶媳婦:「你怎麼在屋裡貓著,不到場上千活兒去呀?」

  焦慶媳婦說:「早起沒開夥,回來做飯,吃了我就走。」

  這個大姑姐可算不賴。昨天下午就把行李搬過來了;晚上開會,怕丟下焦慶媳婦害怕,還親自把淑紅媽找到這兒跟焦慶媳婦呆著,一直等到散會,才把淑紅媽換走。這一夜她們說了好多話兒,焦二菊沒發火也沒發煩,連一句硬邦邦的話都沒有說。看起來,是遠的近不了,是近的遠不了,還是窮人跟窮人貼心呀!

  焦二菊找到褂子,一卷,夾在胳肢窩,一邊朝外走一邊囑咐焦慶媳婦說:「把門鎖上,把孩子打發到五嬸家去,快點幹活兒去吧。壞人要鬧亂子,咱們有多大勁兒,就拿出多大勁兒來幹活兒;他們越胡鬧,咱們越幹的厲害,給他們瞧瞧。咱們是鐵了心地走社會主義道兒,誰也擋不了 !」

  焦慶媳婦追在後邊問:「他姑,亂哄哄的,到底兒又唱的哪一齣戲呀?」

  焦二菊說:「李鄉長來了,馬之悅把他拉到手裡,讓他放了馬小辮……」

  焦慶媳婦吃一驚:「喲,馬主任怎麼給個臭地主求情呀?」

  「你說他是臭地主,馬之悅說他是香得冒油;他們壓根兒就穿著連襠褲子。」

  「不會吧?馬主任對地主也是挺狠的……」

  「狠個屁吧!盡給他辦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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