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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


  韓德大一把推開馬立本,就朝大門口奔去。

  馬立本要追,韓百旺把他拉住了。

  焦淑紅也堵住了屋門口。

  馬立本威脅地喊:「你們就是把門關上,等分麥子的人來了,我也得給他們開開;那時候,可別說我不給你們留情面,先聲明一下!」說著,一使勁兒,把韓百旺掄開,又推過焦淑紅,朝外追著,喊叫著:「韓德大,韓德大,我看你敢動……」

  焦淑紅再也捺不住火了,就一個箭步躥上去,攔腰抱住馬立本,喊著:「百旺大伯,先把這個壞蛋抓起來!」

  韓百旺說:「對,我留下他就是這個意思。」

  馬立本掙扎著,低下腦袋要咬焦淑紅的手。

  韓德大一把揪住馬立本的分頭。

  焦淑紅說:「快找繩子!」

  韓德大說:「費那事幹什麼,西耳房空著,把他鎖進去就行了。」

  焦淑紅說:「也好。反正他不願意改變立場,讓他到馬小辮呆過的地方呆呆,很有意義。」

  韓德大笑著說:「對啦,馬小辮嚇了一褲子尿,讓這小於聞聞味兒,還留著哪。」

  馬立本掙扎著,呼喊著:「你們反了?你們什麼都不怕了?你們敢把我關起來,一會兒李鄉長來了,得讓你們跪著把我放開……」

  三個人連推帶搡,把個馬立本像抓小雞子似的,給關進小屋子鎖起來了。

  三個人又把關閉的大門檢查了一遍,就都站在院心,透了口氣。

  焦淑紅擦著臉上的汗水,不由得又把這一老一少打量一遍。她覺得,這韓家爺倆,都是這樣的可愛,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們:韓百旺那蔫蔫呼呼的外貌裡卻包含著那麼驚人的勇敢的鬥志,就連韓德大那粗魯性子,這會兒都變成優點了。

  遠處傳來了呼喊,又雜亂,又刺耳朵。

  「嗨,你想不想吃烙餅呀?」

  「怕什麼,李鄉長都發了話兒!」

  「跟著幹吧!」

  韓百旺打個寒戰:「虧得淑紅來了。真險哪!」

  韓德大問:「咱們就在這兒守著呀?」

  焦淑紅說:「對,守住麥子,就是守住了咱們的農業社,命在麥子在,全看咱們爺仨了!」

  第一三〇章

  按著過去的一般慣例,東山塢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馬子懷兩口子一定得被他們牽扯進來;正在煞費苦心搜羅人的馬之悅,早打上他們的主意了,而且認定,一口氣就能夠把他們吹起來。

  馬子懷這會兒還在地裡割麥子。他聽說李世丹到村裡放了馬小辮,馬之悅又神氣起來,就有點慌神了,想找個藉口,回村裡看看到底兒是怎麼一回事兒。他是生產小組的組長,是領著大夥兒割麥子的,不好意思,也不敢扔下活兒開小差。急得他從腦瓜門往下掉汗珠子。

  焦振叢趕著大車來拉麥子了。他的鞭子還是抽得那麼響,步子還是邁得那麼大,好像很沉著的樣子。

  馬子懷跑過來跟著裝車,一邊往車上抱麥個子,一邊瞅焦振叢,察言觀色,想討個實底兒。過了一會兒,左右看看沒旁人,就小聲問:「振叢大叔,這麥子還往場上拉呀?」

  焦振叢倒覺著挺奇怪:「麥子不往場上拉,往哪兒拉?快拉好快打呀!」

  馬子懷把麥子個兒放到車上,又問:「還打場哪?」

  焦振叢這才明白馬子懷問這些話的意思,笑著說:「噢,子懷,你是聽見拉拉蛄叫不敢種地了,是不是呀?」

  馬子懷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唉,您瞧瞧,這不又是一陣鑼一陣鼓啦?」

  焦振叢說:「沒那事兒,咱們是擂戰鼓的,不亂敲鑼。只要有支書在那兒頂著,我心裡邊就有底兒。你還信不住他呀?」

  「這回來的可是鄉長呀!」

  「你看大夥兒吧,人家都安安定定的,你自己起哪家子矛盾呀!」

  「唉,真讓我焦心,這些人,怎麼偏偏放著安定的日子不過呢?」

  「子懷,不用怕,這一程子我是看出來了,不豁出去鬥爭,就沒有個安定。前邊有個好領頭兒的,咱們就跟著幹,保險沒錯兒。」

  不論別人怎麼講,馬子懷心裡邊還是不住地敲鼓。他跟著焦振叢裝完了車,就讓大車擋著身子,悄悄地離開了麥子地,奔村子裡走來。

  大車過了小石橋,「咕咚、咕咚」地一陣響,有幾根麥子給顛下來,掉進河裡去了,河水帶著麥子流走了。

  馬子懷猛然想起昨天在這小河邊上發生的事兒。那時候,支部書記的獨生兒子丟了,好多人圍在這兒著急地找孩子,也有不少的人在背後悄悄地議論過這場災禍。那會兒,馬子懷說的話不多,心裡想的事兒可不少。他承認蕭長春是個硬漢子,蕭長春在好多地方顯示出硬勁兒,都是馬子懷親眼看見的;他對這股子硬勁兒,又吃驚,又佩服。可是他覺著,人總是骨頭摻肉長的,「硬」是有限度的;而再硬的人,也很難挺住這種親骨肉生離死別的打擊。當時,馬子懷心裡就想:這下子,蕭長春算是趴炕了,不心疼死,也得大病一場;他一病,場上的麥子就算爛成泥了,東山塢又得重來一回去年秋天的樣子。馬子懷心裡又急又怕,甚至連農業社坍了架,自己的日子應當怎麼過,他都想了。後來,馬子懷又親眼看見蕭長春出現在這個小橋頭上,還是那麼硬,其實,比過去更硬了。這股硬勁兒,感動得多少人掉了眼淚 !馬子懷也掉淚了。當然,以後的事態發展,也沒有變成像馬子懷估計的那個樣子。支部書記和貧下中農又挺住了,又把風向給扭過來了,又一次把這個要塌的天給撐住了;打場、軋麥子的活兒,反而比沒有鬧這場事兒的時候更紅火了。馬子懷又聽到人們的驚歎,又聽到另一種議論。晚上回到家,躺在炕上,又翻來覆去地一想,他好似大夢初醒,發覺自己又把事情看偏了,又把支書看低了,又把貧下中農的勁頭兒看小了。他跟女人說:「咱們這種人家,就得找一棵大樹乘涼兒呀。農業社這棵樹是最大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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