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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


  小石頭順著洞灣,一直朝北追……

  馬小辮抱著腦袋,坐在自己家的後門口,不時地唉一聲。他的腦門上被火罐子拔了三個紅紫紅紫的圓印兒,好像貼上的膏藥。他這會兒完全脫離了昨晚上那個險境,也就把那個「險」字兒忘得一乾二淨了;充塞著心頭的,是沒有得到滿足的欲望,沒有消除的仇恨,以及錯過那個良好時機的惋惜。他想,假如昨晚上把蕭長春幹掉了,這個早晨的東山塢又該是什麼樣的呢 ?保管是炸了營,亂成了一鍋粥。讓他們追查吧,審訊吧。神不知,鬼也不覺,沒有把柄,連腳印兒都讓雨水沖沒了,鬧騰一陣子,也就算沒事兒了。就算讓他調查吧,上邊的李世丹一到,兒子一來,那個「大鳴大放」也開始了,那會兒,一切都得一筆勾銷。可是把機會錯過去了……

  馬鳳蘭兩手抱著肩頭,愁眉不展地靠在門框上站著,也不住地歎氣。這女人對馬之悅昨晚上的做法,又贊成,又有點兒不贊成;她贊成馬之悅去給馬小辮保駕,不贊成空著手把他大伯拉回來。她覺著,就算不一下子要了蕭長春的小命,也得砍他一刀解解氣;

  可倒好,連根毫毛沒動人家的,白白挨了半夜雨淋,白白擔了半夜驚險……

  馬齋正在自留地裡埋著一棵被風刮倒了的小樹。他不知道昨晚上發生的事兒,倒是正為新問題發愁。他左右瞧瞧,見雨後的野地裡空無一人,就湊過來,小聲說:「你們聽說了沒有,兩個隊的麥子垛全漏了。」

  馬小辮猛地抬起頭:「真?好,好,全爛成泥吧!」

  馬齋歎了口氣說:「好什麼呀,姓蕭的正領導一夥子積極分子擴展場院哪。」

  馬小辮不明白地問:「怎麼,擴展哪家子場院啊?」

  馬齋說:「那是想搶著曬,搶著軋唄。看樣子也急了眼。」

  馬風蘭咬牙切齒地說:「這小於真賣命啊!」

  馬小辮聽了這句話,更後悔了,心想:昨天晚上要是收拾了蕭長春,誰還顧得拆麥子垛呀?

  「唉!」

  「唉!」

  馬齋說:「真怪,我想昨天這場雨,怎麼也得害他們一下子,沒想到,麥子一捆都沒丟在地裡。」

  馬小辮說:「就是呀!你瞧瞧這天。嘎巴一聲,說晴就晴了;不多下幾天,雲彩晚點兒散散也好。」

  馬齋問:「馬主任一丁點辦法也沒有?就眼看著讓他們這樣子美下去啦?」

  馬風蘭說:「志新不來,李鄉長不到,他就是有法兒也使不出去。」

  馬小辮揉揉鼻子,摸摸脖梗子說:「要是給姓蕭的找點事兒,這麥子垛晚拆半天,就爛了,就夠他受的了。」

  馬齋說:「我真想不明白,憑著馬主任那一身本事,硬是在這麼一個人身上施展不開!」

  馬小辮說:「怎麼施展不開?我看他是不賣勁兒,心軟手軟哪!」

  馬風蘭說:「不是,不是,他真把全部家底兒都抖摟出來了,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

  「唉!」

  「唉!」

  正在這個時候,小石頭來到近處的河灣裡,追趕著那兩隻一會兒飛起、一會兒落下來的小鳥兒。

  馬小辮用仇恨的眼光瞪了那孩子一下,問他侄女:「小雜種幹什麼哪?」

  馬鳳蘭說:「准是又捉鳥呢唄!」

  馬小辮立刻想到昨晚在焦慶院裡,聽到這孩子的夢話,又咬了咬牙

  馬齋說:「那是姓蕭的心尖子。不知道花多少錢,買個鳥籠子。真是,越窮,兒孫越寶貝。」

  馬鳳蘭說:「黃鼠狼養的孩子是香的,刺蝟養的孩子是光的;一畦蘿蔔一畦菜,自己生的自己愛嘛。怎麼不寶貝!」

  馬小辮說:「他就不想想咱們,咱們自己的孩子就不是寶貝啦?這不,總想把咱們的兒女往壞整。整不過立本去,就撤職……」

  馬齋說:「撤去唄,反正比讓他們整壞了、拉過去強。親生的兒女再跟咱們成了仇敵,那可就再沒活路了。」

  這句話就像尖刀子似的戳在馬小辮的心上,他問馬風蘭:「咱家那兩個還沒回來?」

  馬風蘭說:「回來?都積極啦!焦克禮一個勁說,用幾個人上場就行了,別人在家歇半天,你看他倆,屎殼郎硬跟著屁嗡嗡,飯都不做著吃了。」

  馬齋對馬小辮說:「您可得多加小心了。那天我怎麼對您說的,根據我的經驗,瞧見他們剛往邪門裡邁腿就攔,容易攔回來等到身子全進去了,拉也拉不出來啦。」

  馬小辮氣得臉發青,站起來,拍拍屁股,回到院子裡去了。

  馬齋苦笑了一下,又去扶他的樹。

  馬風蘭還站在那兒,愁眉苦臉地想心思。

  這工夫,小石頭沒有追到小鳥,非常掃興。他想:蘭蘭說獅子院後牆根有蘑菇,她准是到那兒采蘑菇去了;捉不著鳥兒,就找蘭蘭一塊兒玩吧。

  馬風蘭看著小石頭走過來,心想:這會兒要來一隻狼羔子把他叼走多好哇!

  小石頭一邊跑著一邊喊:「蘭蘭!」

  馬風蘭心裡一動,朝小石頭招手:「嗨,小石頭,你一個人幹什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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