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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彎彎繞搖搖頭,轉過身去小聲地說:「我是隨便一說,怎麼著合適,得由你們幹部定稿子,我是愛多嘴多舌的。」

  身後邊的韓百仲又鼓勵幾句什麼話兒,他沒有聽見,也不想聽見。

  跟他一排壟割麥子的馬大炮等他回到身邊,不滿地說:「你管這道閒事兒幹什麼呀!」

  彎彎繞說:「這怎麼是閒事呢,麥子糟蹋了,多造孽呀!」

  馬大炮帶著一點挖苦人的口氣說:「聽見沒有,韓主任表揚你愛社啦!」

  彎彎繞橫他一眼:「屁!」又插上鐮刀割麥子,「我希圖他表揚幾句空話呀?」

  「不圖這個,你管它呢!討討好,能多分給你幾斤嗎?」

  「不管怎麼分,不管是誰的,先別讓它糟蹋了;都是到嘴邊上的東西了,多可惜。」

  馬大炮不以為然地聳聳鼻子:「就算這塊地一粒不丟,全收到倉裡,有你我幾個粒兒?」

  彎彎繞歎了口氣:「唉,倒也是那樣。莊稼人嘛,知道糧食收來不易,怕白扔了……」

  馬大炮說:「這一回,咱們隊賣餘糧要拿紅旗了。」

  彎彎繞說:「咱村那幾個紅幹部,心裡邊光想這個,一丁點兒也不惦著咱們的日子。」

  馬大炮說:「要是馬主任說話算話,餘糧少賣,紅旗還得照樣兒拿到手,人家才會辦事兒,才會給咱們這色人謀福利。」

  彎彎繞說:「眼下他也跟咱們一樣,除唉一聲,還是他媽的唉一聲,有本事也施展不開了。啥法子!」

  這兩天,溝北邊的那些中農戶全在嘀咕賣餘糧的事兒。他們全都不知不覺地退了一步:已經對那土地分紅的事兒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只要幹部們能夠對國家使點假,虛報一點產量,少賣點兒,就是還按勞力分,鍋裡多,分到碗裡也就多;鍋裡就剩半下子了,盛到碗裡還能蓋住底兒呀!

  不管怎麼說,豐收總是比歉收給人提精神,中農也罷,貧農也罷,人人都很出力氣;心思沒有打到一個點兒上,滿地的鐮刀卻是一個聲地響。

  「快割呀!」

  「上午要把這塊地收拾完哪!」

  熱烈、緊張,從早晨一個勁兒千到貼晌。

  六月的天氣,就像個剛滿周歲的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剛才,天空上只是流動著幾塊灰不溜秋的雲彩,一會兒整齊,一會兒分散,沒有多大的勁兒;後來,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轉了風向,推到西北邊的雲彩又翻回來了,越聚越大,轉眼間就把天給遮嚴了。

  像屋子拉上了窗簾,一切都跟著暗淡起來……

  一陣風起,刮掉了韓百仲的草帽子。他拾起帽子,抬頭一看,嚇了一跳。憑著他的經驗推測,這場暴風雨要提前來到,而且是來之不善的。幸好這塊熟透了的麥子一上午搶割完了,不至於遭受大損失;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割下來的麥子趕快運到場上,別攤在地裡。於是,他揮動著手裡的鐮刀,大聲地喊:「嗨,同志們,不要割了,趕快把割掉了的捆起來;裝車的裝車,往家趕的往家趕,麻利著點兒呀 !」

  太陽一被遮住,涼爽多了,人們多想多幹一陣子呀!

  韓百仲從這段地跑到那段地,不停地喊:「嗨,聽見了沒有,別割了,割掉了運不回去,一下雨就糟啦!快住手吧!」

  人們這才放下鐮刀,回過身去捆紮割倒了的麥子。

  韓百仲一隻手按著草帽子,一隻手撥拉著擋腿絆腳的麥子,又往前跑著。他橫穿過幾塊麥子地,來到了一隊的邊界裡,老遠就見焦克禮領著幾十個人,拉開一個扇形的隊伍,揮舞著鐮刀,割得正起勁兒,就大聲地喊:「克禮,怎麼還割呀 !」

  焦克禮正在使勁加油,沒有聽見。

  韓百仲奔過來,一把扯住他:「嗨,要下雨啦!」

  焦克禮只顧揮鐮刀,頭也沒有抬:「我早知道了。」

  韓百仲說:「快收拾吧!」

  焦克禮說:「傍晚才有雨哪!」

  韓百仲說:「你瞧瞧,北山都讓雨擋住了,還傍晚哪!」

  焦克禮一愣,抬頭看看天,說:「北山離這兒還遠著哪,再幹一會兒!」

  滿天的烏雲往下壓著,麥海裡掀起不平靜的響聲。

  韓百仲說:「還幹一會兒呢,雨來了再收拾就晚了。快停下鐮刀,讓大夥兒捆麥子,告訴車把式,把車趕的快點兒,快往回搶運。我去通知場上的人,馬上把所有的麥子都垛起來。克禮,你可是領頭兒的,一麻痹就要亂套哇 !快吧!」

  焦克禮這才戀戀不捨地收了鐮刀,按著韓百仲的指示,招呼社員們捆麥子:「嗨,都別割了,捆哪!捆好了歸堆兒,別散扔著,一會兒車來了不好裝啦!馬長山,你怎麼還割呀!什麼,還等一會兒,等雨來了再捆就晚了 !嗨,馬子懷,指揮你那組的人,幫助婦女捆,快,快!」

  韓百仲跑到一隊的打麥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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