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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


  韓小樂正指點著賬本子質問馬立本:「你看看,我們核對了好幾遍,問了好些人,證明一隊的烈軍屬撫恤金裡邊有問題。你得把它給說明白。」

  馬立本擠著兩隻發紅的眼睛抵賴說「我是過路財神。上邊把錢發給我了,我就按著社委會的決議發給各隊了各隊發給受款戶,回頭把表兒交給我,我人了賬,算是完事兒,我還怎麼說明白呀 ?」

  韓小樂說:「現在的問題是,你這表冊上登記的,跟實際受款戶不對碼呀!你看,春節這一次,老吳家寫著得款二十元,實際上人家才得十五元;再看最近這碼兒,北頭老烈屬王大爺這一筆,你寫著十元,人家根本一個小於兒沒有得到,這樣能交代嗎 ?」

  馬立本說:「上邊按著手印兒,他說沒收到就行呀?」

  韓小樂說:「這個手印兒是你偽造的!」

  馬立本說:「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一隊的撫恤金,我全部交給了馬連福,由他發的,將來得由他交代。」

  焦淑紅在一旁問馬立本:「這一筆賬實情是這樣嗎?」

  馬立本說:「沒錯!」

  焦淑紅說:「你立個字兒,把情況全寫上,回頭咱們三頭對案,看看是真還是假!」

  馬立本瞪焦淑紅一眼,沒動窩。

  焦淑紅說:「你犯不上用衛生球眼珠看我,問題還多著哪!小樂,往下提,一條一條跟他核對,回頭向社委會報告,看他這樣能不能混過去!」

  這會兒,有個黑人影兒摸進了辦公室的院子裡,站在大門口,沒敢往裡闖。他那兩隻賊溜溜的眼睛死盯著窗戶,一隻手插在衣兜裡,使勁兒攥著那個火柴盒兒。

  他是地主馬小辮。今晚上,他正用找兒子作掩護,到處亂撞。他到辦公室裡的目的,是想探聽探聽幹部們是不是又在開會,要是開會的話,他就可以鑽到大廟的倉庫裡去,到那兒就是一把火……

  門口外邊響起了腳步聲。

  馬小辮趕忙往旁邊躲了躲。

  有兩個扛著棍子的人,一邊走著,咬著什麼東西吃,一邊說著話兒:

  「派你到西地去呀?」

  「我到南地去。」

  「西地沒人了?」

  「不知道,那邊沒有割倒的麥子,也許不用看著了。」

  馬小辮看著辦公室燈光明亮,窗戶上晃著人影兒,斷定正開會。他便悄悄地退了出來,朝大廟那邊摸著,心裡想:幹部一開會,非得半夜才能散;社員幹一天活兒,全累得爬不起來了,趁這空兒,先溜進大廟去,等到村裡安靜下來,就下傢伙!

  大廟的門兒敞著,沒有出來的人,也沒有進去的人,只有豆片坊裡新安上的旱磨正在「轟轟」地磨著麥子。

  蕭長春蹲在大殿的臺階上,跟老保管低聲地說著話兒。

  老保管問:「支書,你剛才檢查出問題沒有,還行吧?」

  蕭長春說:「我看通風口小了一點兒。」

  「反正只是存放幾天的事兒,不要緊。」

  「森林糧庫的同志說,麥子火大,不通風,兩天就能紅眼兒,還是把上邊的窗戶紙割開一點兒好。」

  「行。咱們多會兒交公糧呀?」

  「今年的麥子好,交售的多一些,各社都搶著先交,咱們掛號晚了,得三天以後才能送。」

  「不能往前倒倒嗎?」

  「全一樣,人家別的社也想往前倒呀!」

  馬小辮這會兒正往廟門口移動著。這邊如此之靜,使他非常高興。他想,只要溜進去,往那個西耳房一躲,瞄空劃一根火柴,往那紙窗戶上一扔,紙一著,松木窗格子一著,轉眼之間,倉裡的麥子就成了爆花兒。

  他越想越得意,腳步加快了,眼看就摸著廟門兒了,忽然,一根棍子攔住他的腰。

  韓德大喊了一聲:「幹什麼去?」

  馬小辮嚇了一跳:「我,我找我家志德……」

  韓德大喊道:「胡扯,你要來幹壞事兒吧?」

  「真的,真的,找志德回家吃飯呀。」

  「大黑天,他能到倉庫來嗎?走開!」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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