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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大腳焦二菊抱著個麥個子跟過來,說:「你甭不愛聽,你是胖得夠瞧的了。人不費心思,當然得長膘啦!」

  婦女主任不高興地說:「我沒你費心思,我死心瞎肺半個肝,辦不了什麼大事兒,過了麥收,咱們改選,這個主任的牌子我要摘了,得你掛上了。」

  焦二菊呵呵地笑了起來:「這個現成,你什麼時候摘,我就什麼時候接著;接過來,我就不掛著,賣什麼,吆喝什麼,幹什麼得像什麼。」

  婦女主任說:「那好哇,我早幹夠了。」

  焦二菊說:「你幹夠了,我們也看夠了。快抱麥子吧,別的事兒,先別擺在這張桌子面上。」

  焦慶媳婦不知怎麼也插上一句:「別怪主任摔跟頭,今年的麥子個兒分量就是重。」

  焦二菊故意刺她說:「是嗎?我怎麼沒覺出來呢?」

  焦慶媳婦說:「從我懂事起,哪年也比不上今年的麥子好,真是怪事兒!」

  焦二菊又呵呵地笑起來,搖晃著胳膊對大夥兒喊:「你們聽見沒有,這位先生也說良心話了!」又轉臉對焦慶媳婦說:「這是農業社的優越性嘛,怪什麼呀!」

  焦慶媳婦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沒想到……」

  焦二菊哼了一聲說:「你沒想到的事兒還多著哪。往後再遇見事兒,把心限擺正一點兒,別夾在胳肢窩,多尋思尋思,也就不覺著怪了。」

  焦慶媳婦趕忙去抱麥子,躲開了。

  站在凳子上的馬翠清跟站在凳子上的焦淑紅擠眉弄眼,又忍不住「嗤嗤」地笑。

  焦淑紅也抿著嘴兒笑笑,又使勁兒按著鍘刀。

  老飼養員馬老四牽來兩頭壯壯實實的大騾子:「振茂,趁著脆,快軋吧!」

  焦振茂應聲跑過來,一邊接韁繩,一邊笑嘻嘻地說:「老四,你這是給我們送脫穀機來了。」

  馬老四也笑著說:「甭忙,遲早有一天,買個真脫穀機擺在場上,歸你管。」

  焦振茂說:「那敢情好呢!老四你沒見哪,脫穀機那玩藝可棒啦!一個就頂百八十人。機器一開,糧食粒是糧食粒,糠皮是糠皮,分得一清二楚,連口袋都替你裝上,更不用做場了,在地裡一走,全完 !」

  從地裡回來開碰頭會的韓百仲聽見焦振茂正假充內行地談論脫穀機,就打趣說:「聽聽振茂這一套,說得有鼻子有眼兒,我倒懷疑你見過什麼脫穀機沒有。」

  焦振茂直著脖子說:「誰說我沒見過?」

  「你見過什麼樣?」

  「就跟汽車那麼大,跟,跟這場房這麼高,上邊還有個大煙筒……」

  「那不把麥子都燒著了?」

  「又不燒火,著哪家子,全是汽油,坐在那上邊,跟坐在炕頭上一樣穩,上邊還有個篷子,日頭都曬不著……」

  「越說越神,請問你在哪兒看見的?」

  「哪兒?畫報上唄!」

  「哈哈哈!」

  整個打麥場上的人都笑了。

  韓百仲指點著焦振茂說:「好個牛皮大王,這回可吹破了,快縫縫去吧。」

  焦振茂並沒有覺著不好意思,反而挺得意地說:「過了麥收,我就跟百安搭夥,到雙橋農場參觀參觀去!」

  在說笑聲裡,兩頭大騾子套上了碌碡,在那攤著金鋪著銀的場板上,轉著圈圈兒奔跑起來;堆得厚厚的麥穗兒,在「吱吱咀咀」的響聲裡跳動著,越變越薄,越薄越平滑;麥粒兒在碌碡的滾軋之下,從穗子上脫落下來,漏到最底層……

  碌碡聲一止,幾十個拿著杈子和木板耙的人沖過來,起花秸,推麥粒兒。

  第一場麥子打下來了。

  焦振茂和韓百仲兩個人,分別站在兩個麥粒堆旁邊,開始揚場了。

  焦振茂對這種活兒當然很拿手。他兩條腿分開站著,前腿弓,後腿繃,兩手把著簸箕邊兒,兩眼沉著而又自得地望著天空;先鏟一點兒麥粒兒,簸了幾下子,看看風向,找找地勢,簸箕朝後一伸,隨後說了聲「開始吧」,站在他背後的焦二菊鏟起滿滿一木鍁麥粒兒,扣在他手上的簸箕裡,他便輕輕地一顛,順勢朝上一揚。

  麥粒兒飛到天空,又灑落下來,微風把麥魚子、土屑和麥粒幾分得清清楚楚。

  老把式的手藝高超,拿著權子等著再攤第二場的社員們,站在場邊上,不住地喝彩、叫好。別人越誇,焦振茂越揚得起勁兒,汗水不住地順著脖子往下流。好多人勸他歇一歇他偏不肯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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