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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克禮媽說:「行。其實,我來不來一個樣兒。」她說著,轉身往回走。這會兒,這位和善、安穩半輩子的老大娘,才又恢復了常態,不用說那臉色跟剛才大不相同了,就連走路的速度,也比剛才減慢了一半兒。

  玉珍哪,你還年輕,你才當了幾天「幹部家屬」,你才遇到過幾場風波?你哪裡會明白這樣一個既是革命者的妻子,又是革命者的媽媽的胸懷的深度呢?你也不會懂得,每一個革命家為革命做出的一點一滴的貢獻裡,都是群眾的力量,而這群眾之中,就有他們的家屬;他們家屬,把私人的感情和對黨對集體事業的感情摻合在一塊兒,灌注在我們廣大基層幹部的行動裡;他們的崇高的自我犧牲精神,是革命力量的一股重要的源泉呀!

  克禮媽不慌不忙地走回來,離著家門口還有幾步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說話兒。

  「你婆婆到哪兒去了,你能不知道?」這是彎彎繞的聲音。

  「我沒問她上哪兒去。您有事就跟我說吧!」這是兒媳婦玉珍的聲音。

  克禮媽很納悶兒;在這個當口,彎彎繞跑到這兒來找我幹什麼呢?

  「侄媳婦,我有要緊的事兒,一定得跟你婆婆說,你替我找找她吧。」

  「有要緊的事兒您自己不會找去?」

  「我不方便……」

  「我更不方便。」

  「我替你喂豬,行吧?」

  「我們家的豬認人,要是咬著您,我可負不了這個責任!」

  「咬不著我。」

  「不行。您正鋸鍋戴眼鏡到處找茬兒,要是咬了您,光跟我一個人鬧倒是不要緊,我怕您又把這件事兒跟辦農業社好不好聯在一塊兒……」

  「哎,你這當媳婦的,怎麼沒大沒小哇?」

  「這您可別怪我。上樑不正下樑歪嘛!」

  「真是,真是……」

  克禮媽緊走兩步進了院子,大聲說:「喲,他大伯,今天怎麼有閒空兒串門了?」

  正在被新媳婦給「拋」得出不來進不去的彎彎繞,這下可找到「醫生」了,連忙迎過來,笑容可掬地說:「放假嘛,沒事兒,走走。好久沒來這個院子了。」

  克禮媽對兒媳婦說:「你怎麼不讓你大伯到屋裡坐坐呀?真是的。」

  玉珍撅著嘴,說:「您不在家,我讓大伯到屋裡坐,誰陪著呀!」

  克禮媽說:「你不興陪著大伯說說話兒?」

  玉珍說:「我們不是一家的人,也沒有一家人的話兒,我還是留著跟能聽懂的人說吧!」

  彎彎繞的臉色剛剛轉過來,又紅了:「他嬸子,你聽聽,聽一聽你這媳婦多會說話兒呀!」

  克禮媽說:「玉珍,不興沒大沒小的!怎麼不是一家子人了?我看是一家子,應當是一家子。」那聲調,那笑容,說是怪媳婦,不如說鼓勵媳婦更恰當。

  彎彎繞說:「本來嘛,從小我就跟你公爹相好……」那語氣,那神態,說是找合階下,不如說順梯子往上爬更合適。

  玉珍用鼻子哼了一聲。

  克禮媽帶著和善的老人常有的笑模樣繼續說:「鬥地主那年頭,你大伯天天都坐在咱家炕頭上,門坎子都讓你大伯踢破了。」

  玉珍很奇怪:「喲,大伯還參加過鬥地主哪?」

  克禮媽說:「不是鬥地主。那會兒,你爸爸不是党裡的負責人嘛l 你大伯怕你百仲叔鬧過火,又怕你爸爸跟你百仲叔一個樣兒,找我給你爸爸吹點枕邊風……」

  彎彎繞連忙打岔:「我說他嬸子……」

  克禮媽還接著說:「那會兒,你大伯跟咱們這樣的人可親近啦……」

  彎彎繞趕緊說:「對,對,咱們兩家就是老交情嘛,這還有錯兒!焦田要是在家,保管克禮不會……」

  克禮媽有意不讓彎彎繞把話打斷,又說:「那會兒有壞人背後扇歪風說,耍了大綱(缸)耍大碗,鬥了地主鬥中農,你大伯聽了地主富農的謠言……」

  玉珍蔑視地笑了:「怪不得,那會兒大伯就愛聽地主富農的話,老毛病還沒去根兒哪!」

  彎彎繞又要打岔:「他嬸子,我說……」

  克禮媽還是不讓他把話打斷:「你大伯耳朵軟,愛聽沒影兒的話。」

  玉珍說:「不光耳朵軟,跟心裡太自私也有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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