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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彎彎繞正在一邊端著鐵鍁幹活兒,一邊想心思,想著昨天集上聽到的那些話兒,想著自己怎麼邁腳步;他被焦二菊這突然的喊聲弄的一楞,轉過臉來,皺了皺眉頭,擠了擠小圓眼,冷冷地問:「你喊叫幹什麼?」

  焦二菊下了溝,說:「我問你,你家的雞在哪兒? 」

  彎彎繞不以為然地說:「我的雞在哪兒礙著你什麼呀!」

  焦二菊躥上坎子:「我問你當然是有礙著我的事兒。在哪兒,你抵賴不行!」

  彎彎繞「噌」地轉過身,瞪起了眼珠子。

  這倒很讓焦二菊意外。她原來想:等自己找上門來,彎彎繞頂厲害也不過是繞繞彎子、耍耍賴,全得來軟的;因為,從打搞投機糧食的事兒給揭了底兒之後,彎彎繞對誰都不敢隨便來硬的了。沒想到,彎彎繞又犯了老毛病。

  真的,彎彎繞的老毛病又犯了。昨天從集上回來就撒了雞,說話聲音也高了,走路腳步也沖了,滿肚子的窩囊氣又一鼓一鼓地冒起來了;不用說,膽子也就更大了。他沖著焦二菊,理直氣壯地說:「我家的雞找食吃去了,怎麼著!」

  焦二菊才不怕他哪!他氣壯,比他還氣壯,他嗓門高,比他嗓門還高:「你說,到哪兒找食吃去了?說!」

  彎彎繞說:「能在炕頭上嗎?地裡!」

  「喂,你還挺有理呀!為什麼不圈住?」

  「哼,圈住?把人圈住了,連小雞子也沒點自由呀,你們也太不象話了!」

  「你旗杆上綁雞毛,好大的撣(膽)子呀!你還不老實,還說破壞話呀!啊?」

  「我還老實?再老實下去,還有活命嗎?我這樣的話還多著哪,再這麼逼著啞叭說話,我全得給你們抖落出來!不要把別人都看成是泥捏的!」

  「別的先放下,馬上把你的雞給我趕回來!」

  「我沒那麼聽過話,有法兒你就瞧著辦去吧!」

  「彎彎繞我告訴你,你不趕回來,別怪我手狠!」

  「你想怎麼著?」

  「我給你一個個砸巴死!」

  彎彎繞冷冷一笑:「砸巴死?我看你沒那份膽量,砸死一隻,你得賠我五隻,不信就試試!」

  焦二菊轉身往回走。她一邊走,沿路揀石頭蛋,一手提起衣裳大襟兒,一手揀,到了河邊上,已經揀了滿滿一兜大大小小的石塊。

  苗圃北邊,這會兒有一夥子年輕人放樹哪!樹放倒了,枝子也卸下來了,正想歇一歇好往回抬,放牛的韓德大也湊過來了,就跟他議論起剛才在場院發生的那件事兒。年輕人說一陣子,氣一陣子,又笑一陣子;手不停,嘴不停,非常熱鬧。

  焦淑紅想到河裡洗洗手,一拾頭,老遠看見了焦二菊,就跳到一個土堆子上喊:「大嬸子!」

  焦二菊抬頭一看,河邊上忙著的全是自己的人,好象到了這會兒才想起生氣似的,渾身發抖,聲音打顫:「可他媽的反天了!反天了!」

  年輕人一聽這話,不知出了什麼事兒,互相望了一眼,就都呼呼啦啦地跑過來,圍上了焦二菊。

  馬翠清奇怪地問:「喲,您這是揀的什麼呀?」

  焦二菊說:「機槍、大炮、手榴彈!」

  焦淑紅看出焦二菊的神色不好,就問,「又出了什麼事兒了?」

  焦二菊用下巴指一指麥地說:「你們看那麥子,全讓彎彎繞的雞給糟害了!」

  年輕人跑過去一看,可不是嘛,地邊上好多麥穗子全成了光杆兒,一地麥魚子和麥粒子。都氣的不得了。

  韓德大說:「是彎彎繞家的雞嗎?」

  焦二菊說:「那還有錯!」

  馬翠清說:「昨個開完了會,焦克禮到他家檢查雞圈住沒有,他說的可好聽啦:一定圈住,一定圈住,放心吧!才過一晚上又不是他了!」

  焦二菊說:「又放開了!」

  韓德大說:「昨天過晌我從他家門口過,還見他那群雞圈得好好的呀!克禮告訴他老婆把門子關緊點兒,別讓雞飛出來,她也滿口答應。」

  焦二菊說:「不知道從哪兒神氣的,象領了皇上的聖旨似的,聲也高了,氣也粗了,說那話,聽了得把你們氣死!」於是,她簡短扼要地把剛才跟彎彎繞鬥爭的經過說了一遍。

  年輕人聽了全都跳腳大罵。

  馬翠清說:「雞在哪兒?全給他砸死!」

  韓德大說:「砸,我手准著哪!」

  馬翠清好象也變得心細了一點兒,瞅了瞅發楞的焦淑紅問:「淑紅姐,你說,這回該鬥不該鬥?」

  焦淑紅正在把剛才發生的那件事兒跟這邊這件事兒聯在一塊兒想,越想,越覺著不是味兒,氣得她臉也紅了,就說:「這兩件事兒是一檔子,看樣子,又要進攻了!這件事兒咱們有理有據,摸著有把兒的燒餅,當然可以反攻:鬥,鬥!」

  年輕人更有勁兒了:

  「對,有理不讓人,不跟他繞了,鬥,鬥!」

  「這回要讓他認識認識咱們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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