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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韓百仲把兩個睡著了的孩子推到炕稍上,又搬來幾隻凳子。

  焦二菊聽了信上的話,神氣立刻大變化,急忙換了一盞大罩子燈,又洗碗,又燒水;還把幹閨女馬翠清拉到外屋勸了幾句。

  馬翠清早讓高興事兒把火氣壓下去了。

  這裡又沸騰起來。

  所有問題的毛渠都彙集到這條大幹渠裡來了;喜老頭把馬之悅和馬齋、瘸老五,又跟幾個富裕中農在鎮上分別碰頭開會的消息帶到這兒;韓百仲把馬之悅利用孫桂英搞美人計的圈套告訴了大夥兒。蕭長春剛剛報告了馬之悅給焦淑紅提親的事兒,焦振茂又悄悄地走進來,說焦振叢就要揭發馬之悅參加搞糧食投機和強好孫桂英的事兒。緊接著,又有的積極分子反映,聽到一些人嘀咕地主的兒子馬志新要回東山塢還說他們學校裡有人支持東山塢中農鬧土地分紅……

  沒有一個人在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過份緊張,好象這一切都是意料之內的事兒,也是理所當然的。大夥兒倒是都很興奮,覺著一直沒有頭腦的問題這下子有了頭腦,覺著很難解決的疙瘩這下子能夠解決了。

  戰鬥的渴望、勝利的信心,鼓動在每一個人的胸膛裡,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韓百旺、焦振叢、韓德大三個人一邁進屋門坎子,就感到一股子火熱的勁頭撲臉,一股子戰鬥的氣勢逼人。

  屋子裡炕上、地下全是人,都圍在一塊兒,把蕭長春夾在中間,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紅漲著,連喜老頭那皺紋縱橫的臉上都放著光。

  這三個人,年紀不一樣,經歷不一樣,性氣也不一樣;可是,當他們靠近了這夥人的時候,卻有一個同樣的感覺:他們這一回才算真正地參加到自己的隊伍裡,才算真正跟自己從心裡擁護的黨支部書記貼了心。焦振叢甚至感到,自己這個出身貧農的新中農,開了一陣子小差,又自覺地歸隊了……

  韓德大開台就說:「蕭支書,我們來揭發馬之悅這個大壞蛋來了!他是個頭號的大壞蛋!」

  韓百旺說:「不假,我算把他看透了;我從今天起,不當老好人了,得當個好貧農、好社員!」

  焦振叢說:「我是徹底割尾巴,跟長春你們一塊兒趕這輛車,不能讓它翻了!」

  蕭長春看著他們那著急而又興奮的樣子,連忙說:「歡迎,歡迎,有話快坐下來說。」

  坐在炕上的、凳子上的人往一邊擠擠,讓出地方,韓百旺和焦振叢就坐下了。

  韓德大沒有坐,他幾乎是一口氣兒把馬之悅怎麼領著彎彎繞他們倒動糧食和馬之悅怎樣強姦孫桂英,馬立本他們又怎麼「捉姦」這幾件事兒,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喜老頭拍著大腿說:「瞧瞧,怎麼著,咱們估計的一點兒都不錯呀!長春,你說的對!這是陰謀,一整套的,一個連著一個。好小子,真是狗急了跳牆啊!東山塢的壞根子就在馬之悅的身上,不把他拔掉了,怎麼能夠過太平日子呀!百旺、振叢,有你們的。你們給他瞞的真嚴實呀!」

  韓百旺和焦振叢都不好意思地苦笑著。

  蕭長春說:「喜爺爺您就不要埋怨他們了,他們到底兒醒悟過來,這場鬥爭把咱們全教育啦!等著吧,咱們東山塢,還要有更多更多的人都得醒悟過來呀!咱們要按著縣委的指示,加油使勁兒,把這個壞事兒變成好事兒!只要咱們多數人都覺悟高了,都成了硬骨頭,農業社的根子才紮的越加結實,往後的鬥爭才能越加順利,勝利也就更保險了!」

  焦二菊正在外屋專門給大夥燒水喝。她手裡提著火棍子,撩著門簾子,伸進腦袋,咬牙切齒地罵道:「狗雜種,到底兒露餡了!他要在跟前,我真給他幾棍子,解解我這心頭恨!」

  韓百仲笑著說:「快燒你的水吧,到打的時候,我招呼你就是了。」

  緊張、嚴肅時候的一句笑話,今天例外地沒有引起大笑,連焦克禮和馬翠清也只是咧了咧嘴。人們的整個心思,都被發生的這一大堆新問題佔據了,本來已經掌握的情況就已經夠他們深思的了,這會兒又來了三個人,對他們分析、判斷的問題提供了根據。你一言,我一語;這個出個主意,那個想個辦法,談的非常熱烈。

  蕭長春聽著人們的議論,心裡也翻江滾浪一般。一切問題都擺開了,他拿這些問題跟縣委的指示一對照,就覺著,壞人這麼胡鬧,的確是壞事兒,也是好事兒;同時,年輕的支部書記,對縣委「一定能勝利」的估計,更充滿信心了。眼下需要他拿出「當機立斷」的勁頭來。

  這當兒,在外屋燒水的焦二菊發現院子裡走進來一個人,趕忙迎出去了:「誰呀?」

  那邊的人站住了:「我。」

  焦二菊走到跟前一看,是溝北邊的馬子懷,也沒往屋讓,就問:「有什麼事呀?」

  馬子懷左右瞧瞧,小聲問:「都在這兒哪?」

  焦二菊說:「你找蕭支書,我給你叫出來。」

  馬子懷連忙說:「別,別,你叫百仲出來一下,我跟他說句話兒。」

  焦二菊說:「人家屋裡開會,我就不讓你屋坐了。這兒等著啊!」說著,趕忙進屋,隔著門朝韓百仲招手:「喂,出來一下,有人找你!」

  韓百仲跳下炕,迎出來:「噢,子懷,啥事兒?」

  馬子懷拉著韓百仲到靠牆根的地方,聲音小的象蚊子叫:「百仲,有件事兒,我想來想去,得跟你報告一聲。」

  韓百仲說,「你就講吧。」

  馬子懷說:「唉,今個下午,我那女婿把我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又給我講了好多的新聞,給我開了腦筋;往後呢,當然啦,什麼都得慢慢來……」

  韓百仲急著要進屋商量事兒,打斷他的話說:「就這呀,子懷,得空,咱們再慢慢聊,好不好!」

  馬子懷攔住他說:「別,別走,我還有個事兒。我想來想去,是頂重要。我跟你說了,你也別直打直地就告訴蕭支書,也別對外人講,不好聽……」

  韓百仲聽出有重要事兒,就耐心地聽下去。

  馬子懷說,「剛才,馬立本找我,說是要去捉姦……真是胡說八道!」

  韓百仲在黑暗中笑了:「就這呀,我知道了。」

  馬子懷一楞:「你知道了?」

  韓百仲說:「不管知道不知道,你告訴我一聲是對的。子懷,你就朝著這邊使勁兒吧。」

  馬子懷說:「是呀。我敢斷定蕭支書不是那種人。」

  韓百仲說:「全是壞人的陰謀!子懷,剛才你說了,這件事兒不要對外人講。傳出去,孫桂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刮到連福耳朵裡,他在工地上也不能安心。這件事兒是『人民內部矛盾跟敵我矛盾攪和在一起的』,複雜呀!先在舌頭底下壓壓吧。」

  馬子懷聽了這句話很高興。他覺著韓百仲並不粗,很細,也很高明。他當然不會知道,韓百仲這個思想,是縣委剛剛灌在他的腦袋裡的,就說:」對啦,除了跟你報告一聲,對誰也不能說。百仲,你們得小心一點兒呀!我走啦。」

  送走了馬子懷,韓百仲回到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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