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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馬之悅胸有成竹地笑笑:「這你不用愁,二十多歲了,過一年半載還不嫁出去。」

  馬立本一愣,說:「這可不行,焦淑紅要嫁出去,我也不能活了。」

  馬之悅說:「算了吧,還是自己的前途要緊。你的道路長得很,只要我們把工作搞好了,有了地位,啥樣的老婆撈不到!」

  馬立本嘟囔著:「嫁走了一個,也消停不了。我看她怎麼也比蕭長春好辦的多。」

  馬之悅說:「我現在的方針是:剷除一個,消停一點。你的眼光不行啊,將來,焦淑紅不是個武則天,算我眼珠子沒水!」

  馬立本這會兒是血迷心竅,你就說焦淑紅是畫皮裡的女鬼,他也不能不要她。

  馬之悅拉過茶壺要喝水。

  馬立本也越發口渴,就說:「走,咱們到豆片坊找水喝去,那邊正煮漿。」

  馬之悅跑騰了一晚上,也有點餓了,喝碗熱乎乎的豆漿倒也不錯。

  於是,兩個人一邊小聲談論,朝大廟走來。

  大廟裡的豆片坊熱氣彌漫著。屋裡的人啦,磨啦,毛驢啦,全看不清。那盞掛在大柁上的保險燈,在霧氣裡只是一片昏黃的光影。

  這兒除了韓百旺和他的侄子韓德大,還有跑到這兒「躲清靜」的馬子懷。他們三個人正神秘地說著閒話。

  韓德大蹲在炕上,跟他大伯追根問底兒:「大伯,你沒問運走的是什麼糧食呀?」

  正在注磨的韓百旺,「啪」地在毛驢的屁股蛋子上打了一下,說:「誰也沒到跟前摸摸,那可怎麼知道?」

  馬子懷嘴上不說什麼,心裡邊可打著鼓。他在納悶兒,馬之悅為什麼也跟著彎彎繞幹這種犯法的事情呢?他是頭頭,他跟社裡別的幹部牛蹄子兩半兒,這個農業社往後亂子還少得了哇?想老實過日子的人還能安靜啊?完了,這個農業社早晚得垮臺了!

  韓德大又說:「蕭支書的本事哪兒去了?有一回他跟我說,別人背地裡幹了什麼事他都能知道;嘻嘻,這回他的耳朵裡塞上雞毛了吧!」

  這個小夥子有一次發脾氣,在河溝子裡偷偷打牛,被蕭長春批評一頓,還記著仇。

  韓百旺立刻警告侄子:「德大,你的嘴可要嚴實點兒。你要是傳出去,可把我毀了。」

  韓德大故意說:「怎麼會把您毀了,壞事又不是您幹的。」

  韓百旺說:「兩個頭頭要是因為這件事鬧起來,一追根追到我身上,我這個官可怎麼陪著打呀!」

  後邊這句話,正好讓走進來的馬之悅和馬立本聽到了。

  馬之悅疑心最大,只要讓他聽到一點不是味的話,就不肯放過去,一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他一步邁進屋裡,劈口就問:「百旺,你們說什麼哪?」

  韓百旺被嚇了一跳。慌得他手裡端著一瓢子豆辦兒都不知往哪裡倒了。他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故意掩蓋自己的慌張:「沒說什麼,沒說什麼,扯閒話兒。」

  馬之悅嫌屋裡蒸汽太大,就勢靠在門框上,繼續追問,口氣很認真:「扯什麼閒話,不興讓我也聽聽嗎?」

  韓百旺笑著說:「主任聽不得,我們胡說八道哪!」

  馬之悅說:「不對,你們說幹部不團結,要打官司,我全都聽到了。別躲了。說吧,說了沒事,你還信不住我呀!」

  慌亂之中,韓百旺簡直不知怎麼好了。他要是照直說了,就得把焦振叢拉出來,馬之悅一定不依,一定要人證物證,焦振叢又沒看得很清楚,哪摸物證去!就是找出物證,事情兜出來了,馬之悅門子多,神通大,頂多挨一頓批評,回頭他照舊是主任。這個人心毒手狠,過後一定要來個報復,誰惹得起他呀!不說吧,准是混不過去,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馬之悅見韓百旺越慌亂、越不說,他越覺得問題嚴重,越想知道究竟,越逼得厲害。

  韓百旺頭頂上冒汗了,幸虧屋子裡霧氣騰騰,人家看不清他的臉色。

  愣頭青韓德大脾氣挺大,膽子很小,躺在炕上不敢動,也不吭氣。

  馬子懷也捏著一把汗。他也知道這個人的根子硬,牌子大,不能惹。這會兒,他把馬之悅跟彎彎繞這群人的關係一琢磨,再跟倒賣糧食這件事兒一聯繫,他忽然覺著馬之悅這個人不像他過去認識的那麼了不起,並不乾淨。可是他不敢插話兒。

  馬立本本來很不想多說話,只想找點水喝,回去再求求馬之悅,只要馬之悅吐口幫忙,事情就成了八九。他看著韓百旺張口結舌,也覺得事關緊要,就一旁幫腔說:「這兒不好說,咱們到辦公室去好不好?」

  馬之悅贊成,立即要動身。

  韓百旺笑笑嘻嘻地說:「咳,還有什麼難說的!」他急中生智,笨人想了個聰明主意,就說:「我們實在是扯閒話兒,兩個頭頭,指的是蕭支書和焦淑紅。」

  他想用這問題敷衍一下,大概沒問題。人家是搞對象,又不是搞破鞋,正大光明;說出去了,大家一說一笑,全不得罪,也就完了。誰想到這一句話可惹了大禍。這位主任和會計,對這句話格外地感興趣,雖然他們估計不到是什麼問題,也急想知道;不管什麼事,對他們都是十分需要知道的。

  馬立本急不可忍地追問:「他倆怎麼了?」

  馬之悅施加壓力:「他倆鬧不團結了?」

  韓百旺說:「我跟你們說,可別再傳了一一他們倆搞上對象了。」

  馬立本全身一震:「什麼?」

  馬之悅使勁兒捅他一下,不讓他開口,又和悅地問韓百旺:「真是耳朵長,你怎麼知道的?」

  韓百旺見他們不再追那宗萬不能說的搗賣糧的問題了,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回答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馬之悅追問:「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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