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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馬大炮說:「蕭支書,你就放心吧,保證行。說實話吧,我們最擔心的是你這個支書攔著路子不讓我們走;要是你想通了,溝南邊的人,還不聽你的呀?」

  蕭長春說:「溝南邊的人聽我的,溝北呢?溝北的人可是很不容易圈攏,對這件事情能夠一個心眼嗎?」

  馬大炮扳著手指頭算算,說:「我看差不離。」

  蕭長春說:「你估計一下會有多少戶贊成呢?」

  馬大炮心裡甭提多得意了。這回支書也支持土地分紅,那真是一條大道沒阻擋啦!他歪脖子眨眼地想了一下,站起來說:「蕭支書,你稍等一下,我找找馬同利去,他可比我摸底。」

  蕭長春一把把他拉住了:「別忙,等一會再找他,咱們還沒談完哪。比方說,溝北邊那些被鬥地主和富農能贊成土地分紅嗎?」

  馬大炮雖然不知道蕭長春問這句話的目的是想進一步摸底兒,可是,他決不能把馬齋這些人拉出來,就故意一翻白眼說:「他們連個屁都不敢放,要是不贊成,不會整他們嗎?」

  蕭長春又追一步:「你們沒問問他們嗎?」

  馬大炮連忙搖頭:「沒,沒,馬同利說,什麼事光是中農鬧,鬧多大也沒事兒;要是他們也出來幹,鬧小事兒也不行,那就成了地主反攻倒算了,我們也得背他們的黑鍋。誰敢沾他們哪!」

  蕭長春笑笑,又問:「馬主任要是不贊成呢?」

  一問到這個,馬大炮又轉開腦筋了。他想,馬之悅跟蕭長春是死對頭,兩個人總是牛蹄子兩半兒,一說馬之悅贊成了,蕭長春准反對,就來了個含糊其辭:「他怎麼樣,說不清,我估計你一口咬定幹,他准沒說的。」

  馬大炮粗中有細地轉了個彎,可是非同小可!他要是兜著底把馬之悅說出來,我們這位支部書記就會毫不費事地把全部的真實情況弄到手,那麼,東山塢眼下正在醞釀的矛盾鬥爭,立刻就會起一個根本性的變化,以後一連串的問題,也要隨著這個變化而變化了。可惜他偏偏就轉了個彎子。看來,人是複雜的,心情是微妙的。年輕的支部書記沒有想到這一點。

  屋里拉風匣的把門虎,探出頭來朝他們小聲說:「嗨,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大腳焦二菊風風火火地從大門外邊跑進來,到了二門口外邊一站,往裡瞧瞧,跟蕭長春招手:「長春,出來我跟你說句話。」

  蕭長春沖她點點頭,站起來對身旁的馬大炮說:「咱們先說到這兒,有工夫再聊。」

  馬大炮也跟著站起來說:「行啊,你只要給我們謀幸福,聊上三天三夜不合眼全行。」

  蕭長春心滿意足地朝外走,走了兩步,又轉回身來對馬大炮說:「我還得給你撂下一句話兒,免得你把我的意思鬧誤會了。聽清楚啊:我沒有贊成你們的辦法,因為你這些理由站不住,也少了點,沒有說服我。」

  馬大炮攤開兩隻手說:「那,要多少理由才能把你說通了呢?」

  蕭長春已經走出二門。

  馬大炮追出來了。

  蕭長春和焦二菊又出了大門口。

  馬大炮剛要跟出去,後邊女人叫他,就又趕緊折回來。他的滿臉放光,恨不能跳一跳。

  把門虎提著燒火棍子追出來,小聲問他:「你們說了半天,到底說的怎麼樣啊?」

  馬大炮故意逗她:「你不是能嗎,你猜吧!」

  把門虎說:「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個眉目;看蕭支書那個樣子,倒像跟你說的挺投機。」

  馬大炮拍著大腿說:「嘿,等著分麥子吧,這回得揭開瓦片從房頂往裡倒麥子啦!」說罷,轉身往外走。

  把門虎說:「就熟了,吃了飯再出去不行嗎?」

  馬大炮說:「吃飯啥大緊,我得趕快找找同利二叔。」

  彎彎繞剛才在大門外邊演了一場鬧戲,上了大門,又稍停片刻,一家人就開始吃午飯。正吃到半截腰上,聽得有人敲門,把他的臉都嚇黃了。

  瓦刀臉女人想端桌子,盆子碗筷擺了一滿下子,端不了;收拾過吧,一件一件,哪就收拾完了?她一把奪過孩子手裡的飯碗,先把一個盛餑餑的籃子塞給孩子說:「快,快,提到後院羊棚裡去,蓋上點草。」

  彎彎繞對女人說:「別慌,越慌越要出事。你慢慢收拾,我去開門,我纏住他,你收拾完了,咳嗽一聲就行了。」他說著,就趿拉著鞋,一面答應,一面走,一面想。他估計這會兒幹部會開上了,他剛才那出戲,傳到蕭長春的耳朵裡了,一定是派人來找他,當面對詞兒。蕭長春少年氣盛,從打當上幹部還沒有碰到過什麼釘子,一味地向上邊討好獻殷勤,這回給他臉上抹了黑,當然要生氣。這可好極了,彎彎繞就是讓你生生氣,看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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