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九斤的故事
十八 逃出樊籠又回樊籠
袁九斤自從和賀大貴成了知心朋友之後,經常要悄悄議論一番越獄逃跑,議論
跑出去後首先要幹的是什麼事。雖然他們也知道,即使逃出監獄,也出不了城,不
僅四個城門上有敵人把守,城牆上日夜都有敵人巡邏。明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可
免不了仍要議論幾句。這就像是餓著肚子談論吃酒席一樣,雖然是空談,倒也能獲
得一點精神安慰。誰知城裡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機會終於來了。
這年秋天,連續下了幾天暴雨。天氣放晴以後,忽然傳來一陣「轟轟隆隆」的
巨響,靠西的一段南城牆坍塌了。那地方離監獄不遠,中間只隔著一片空地、據說
那片空地老年間是跑馬射箭的演武場,如今已長滿了雜草,在日軍佔領縣城前,閻
錫山的駐軍曾在城牆根挖過一些防空洞,顯然是雨水灌進防空洞,把根基泡軟,坍
塌了,城牆場下一段大豁口。城裡的日本駐屯軍、警備隊、偽縣政府都著了急。雖
然向各村下令徵集民夫,可遠水不解近渴,於是就強制全城的商店、居民臨時搶修
豁口,接著把監獄西院的刑事犯也都押解到工地上來了。在日本工兵的指揮下,有
的在挖泥土,有的在拆民房,有的在搬磚抬石頭。豁口兩頭的城牆上架起幾挺機
槍。日本兵、警備隊,有的端著上刺刀的槍,有的拿著馬鞭,在人群中呼三喝四,
巡邏監督。監獄的犯人們,都被集中在豁口那裡,清理坍塌下來的泥土。泥土和
磚、石混攪在一起,這是一段難幹的活兒,所以分給了犯人們。
袁九斤自從蹲了監獄,七年來這是第一次走出這道鐵大門,心情十分愉快,特
別是看到城牆坍塌了,更加高興。他邊勞動,邊觀察周圍的形勢,敵人為了趕工程
進度,所有的人都不准回家吃飯。傍晚的時候,倒是從各飯館、商號徵集來一筐筐
的燒餅、饅頭、麻花、點心之類的食品,還挑來一擔擔的開水。他們聚在一起吃喝
的時候,袁九斤自言自語他說:「看樣子要連夜幹了。」
牛牛悄悄向袁九斤和賀大貴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豁出來要冒
一次險。你們看看,不多遠就是莊稼地。」
賀大貴忙說:「別胡來,不等你跑到莊稼地,槍子兒就把你撂倒了。至少要等
到天黑以後!」
他們正悄悄議論,這時工地上各處都吹起了哨子,果然是要連夜趕工了。
敵人已在豁口兩邊的城牆上架起了兩盞探照燈,天剛擦黑,探照燈已經亮起來
了,整個工地上照耀得如同白晝。敵人不斷催促人們加緊幹活兒,這裡,那裡,不
時傳來敵人的咒駡聲、皮鞭甩打聲、粗嗓子細嗓子的哭喊聲。三個人見敵人比白天
監管得還嚴,心情都很沉重,只能悶頭幹活兒。
到後半夜時分,忽然遠處響起一陣陣槍聲,有人互相詢問道:「這是哪裡打
槍?」賀大貴大叫道:「怕是柳兵遊擊隊打來了!」
接著人們就亂叫開了:「柳兵遊擊隊來了!」「柳兵遊擊隊來了!」遠處的槍
聲不斷傳來,敵人的機槍、小鋼炮也開始向響槍的地方還擊,兩架探照燈也轉向遠
處照射。工地上反而變成了一片黑暗,人群也大亂了。牛牛高興地低聲說,「咱們
快跑吧,這可是個好機會!」賀大貴忙說:「順城牆根往北跑,誰家的槍也打不
著。你們跟我來!」袁九斤和牛牛跟著賀大貴貼著牆轉過西南城牆角,然後就離開
城牆根,往西邊不遠處的莊稼地裡跑。袁九斤剛跑進莊稼地,忽聽身後的牛牛慘叫
一聲:「啊呀,壞了!」他轉身看時,只見牛牛跌坐在地坎下邊,抱著右腳疼得直
哼哼。袁九斤忙低聲問道:「怎啦?」
「一步踏空崴腳了!」
袁九斤慌忙跑過來,脫下他的鞋襪察看,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能用手摸
揣,發現是腳脖子扭歪了,踝骨腫脹,可能是哪個關節脫臼了。可他又不便亂接,
怕一時弄錯,落個終身殘疾,只好按摩了一陣,然後穿上鞋襪,扶起他來試著走
動。牛牛右腳不能挨地,一挨地就疼得叫喊。他說:「老大,你別管我了,趕快跑
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跑了,你怎辦?」
「我在莊稼地裡慢慢爬。」
袁九斤覺得只好這麼辦了。他好容易從監獄裡跑了出來,急於要回村裡去報仇
雪恨,不趁現在連夜逃跑,還等待何時?可他剛剛跑了不遠就又折回來了,覺得不
能把牛牛一個人扔在這裡不管。自古常言講得好:「救人要救滅,救人要救活」,
他決心要背上牛牛一塊逃走。可牛牛死活不於,說:「你一個人跑出去也不容易,
我還能再拖累你!」袁九斤左說右勸,牛牛就是不同意。袁九斤火了,隨手給了牛
牛一個耳光,然後蹲下來,命令牛牛爬在他背上。牛牛只好含著眼淚聽從了他的吩
咐。
莊稼地裡沒有路,黑天半夜也分不清東南西北,袁九斤背著牛牛,只好順著坑
溝走。他們沒想到這塊地是斜坡,走到地頭才發現,走了大半天,竟然愈走離城牆
愈近了。牛牛掙扎著從袁九斤背上出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要他背
了,堅持要袁九斤一個人逃跑,他還是要單獨爬行。袁九斤著急他說:「天明監獄
發現少了犯人,一定要到處搜捕。把你抓回去,總打個半死……」
「要連你一塊抓回去,那就更算不來賬了!」
袁九斤半天沒吭聲。他忽然握住牛牛的手說:「天快明瞭,我看咱們是跑不脫
了,只有返回去!敵人要問,咱們就說剛才槍響,為了躲槍子兒跑亂了。」他也不
管牛牛同意不同意,背起他就照直向城牆西南角走去。
這時候槍聲早已停止,豁口那裡不斷傳來人聲、工具碰擊聲。他們剛轉過城牆
西南角,正好城牆上的探照燈射了過來,城上的日本兵「唔哩哇啦」叫喊了幾聲,
接著就有兩個端著槍的警備隊員沖了過來,把他們押解到豁口那裡。敵人懷疑他們
是柳兵遊擊隊的傷員,正在審問時,恰好典獄長和大金牙走了過來,證明他們是監
獄的犯人。問他們剛才到哪裡去了,他們就按路上商量好的說了一遍。典獄長懷疑
他們是想趁機逃跑,大金牙說:」他們要是逃跑,一定是鑽莊稼地,還能往這裡
跑?」典獄長再沒有說什麼,這事就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坍場的城牆,總算壘起來了,犯人們又被押回監獄。袁九斤把牛
牛背回五號牢房,這才給他把崴了的腳重新揉捏包紮好。每逢推磨,都是袁九斤把
他背著去,完了再背回來。同牢的犯人們也很照顧他,總是讓他坐在那裡羅面。
過了一年多,牛牛刑滿釋放了。臨離開五號牢房的時候,他滿眼含淚對袁九斤
說:「老大,九斤哥,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繼續坐牢的,我相信,遲早你會獲得自
由!」
牛牛出獄不幾天,又專門來探過一次監。他給袁九斤送來一些吃食,並悄悄
說:那次攻城的根本不是柳兵遊擊隊,而是附近村裡的民兵槁的。他們把鞭炮裝在
煤油桶裡,點著,擾亂敵人。牛牛最後說:「九斤哥,我馬上要參加柳兵遊擊隊,
以後不能再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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