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謠 黃國榮著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涵虛真的站起來了。三姆媽喜氣洋洋,早早服侍他更了新衣,洗了 臉,梳了頭,修了鬍子。時辰還早,三姆媽讓汪涵虛躺床上歇著等。汪涵虛卻躺不住,他要 下樓看各項準備。

 三姆媽今日心情也特別好,說:"又不是頭一回做公公,看你急的,我還有正經的事要 跟你商量。"三姆媽就扶汪涵虛坐到床上。


 汪涵虛問:"啥正經事?"

 三姆媽說:"今日是好日子,你精神也好,我想跟你說件事。二祥的婚事辦了,了卻了 你的一樁大心事,可三富、四貴都還小,他們的事就只有我操心了,都是你的親兒子,你總 得為他們想想。"

 汪涵虛一聽皺了眉頭,他不是氣三姆媽不該提這件事,而是認為她不該在今日提這件事 。她在這時候說這件事,等於提醒他你不久人世了。見他精神好,在他最高興的時候,不說 別的,卻只想著她的事,他心裡很不高興 。可想想,自己也沒這心勁跟她鬥氣,啥話也沒說,側身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把鑰匙,不聲 不響站起來,走去打開了大衣櫥,從大衣櫥的抽屜裡再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大衣櫥旁邊的 那只紅木低櫃。低櫃的門在面上,是暗鎖推拉門。汪涵虛打開鎖推開門,從裡面提出一隻 小 木箱。他再鎖好低櫃,放好鑰匙,鎖好大衣櫥的門。他把木箱提過來,給了三姆媽。三姆媽 疑惑地接過木箱,她沒想到有這麼重,她的手跟著木箱掉到地板上。

 汪涵虛說:"這是我留給三富、四貴娶媳婦的錢。"汪涵虛的話說得很不情願,就像本 來是個好玩的戲法,沒等他玩給大家看,卻讓她提前給戳穿了。

 三姆媽打開箱子,裡面是滿滿一箱子金圓券,三姆媽高興得流下了淚。她趕緊過去扶汪 涵虛,汪涵虛卻喘著氣已經坐到了床上。

 三姆媽喜氣洋洋攙著汪涵虛下樓,先看了二祥和雲夢的新房。按照鄉俗,哥東弟西,哥 前弟後,二祥的新房設在前趟平房的西間。汪涵虛一看床還沒鋪,問打算叫誰來做"天張娘 娘"(鋪床)。三姆媽說,準備讓張兆庚家的林春娣來鋪。汪涵虛想了想,說行。張兆庚過 去雖然窮,如今已置了田地,在村上算是全福人,他上有爹娘,下有兒女,有一個哥哥,有 一個弟弟,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有阿伯,有阿叔,有舅舅,有姑姑,還有丈人丈母 娘,這樣的全福人一個村子裡難找到一個。找這樣的全福人做"天張娘娘",是盼她給新 郎和新娘帶來福分和好運。汪涵虛問誰當喜娘。三姆媽說張兆幫家的韓秋月。汪涵虛皺了一 下眉頭。三姆媽看汪涵虛皺眉,問他是不是不中意。汪涵虛問是不是大吉定的。三姆媽說是 大吉定的。汪涵虛說,人倒是有貌有樣,辦事也精明,待人接物也八面玲瓏的,只是輕浮一 些 。三姆媽就說,女子輕浮遭男人喜歡。汪涵虛聽出味來,扭頭看了看三姆媽。三姆媽笑笑。 汪涵虛也笑笑,說我這樣了,你還不肯鬆手。三姆媽沒再說話。

 汪涵虛走出新房,囑咐三姆媽,吩咐門上的人,一定不要讓戴孝的和坐月子的人上門。

 汪涵虛看了新房,再看廚房,見了廚師公,親手給廚師公點了煙,拜託他把喜筵辦好, 廚師公非常感激。然後汪涵虛又看了酒桌,一共擺了二十六桌,村上每戶人家都有人上桌。 汪涵虛又檢查了放爆仗的人,讓他們把爆仗放密。汪涵虛最後回到堂屋,看了張掛的燈籠, 看了蠟燭和燭臺。他沒有看到紅氈毯。正要問,大吉領著人把紅氈毯扛進了屋。

 大吉看爹爹提前下樓,精神十足,心裡百倍高興。

 高鎮的朋友,村上的鄰舍,自己的親戚,連張兆幫、張兆庚、張春林,還有肖澤元、郭 醫師都來了,客人們一個個向汪涵虛賀喜,見面一個個都說些吉利的話,都說汪涵虛元氣康 複。汪涵虛也跟客人一一還禮。

 東村口的鼓樂爆竹聲,把喜事推向了高潮。全村人傾巢出動,裡三層外三層地夾道歡迎 。嫁妝船先前已到了河埠,只等新娘子到來才好進家。那邊鞭炮鼓樂一響,這邊抬的抬,搬 的搬立即忙活起來。六柱雕花床、大衣櫥、小衣櫥、梳粧檯、八仙桌、太師椅、樟木箱、浴 盆 、腳盆、馬桶……搬運隊伍從門口一直接到河埠,村人們直咂嘴,真是大戶人家,嫁妝都 數不清是四十八條腿還是六十四條腿了。

 汪涵虛和三姆媽在堂屋太師椅上坐定,看著韓秋月穿著水紅提花旗袍風姿綽約地攙著披 紅戴綠的雲夢和二祥雙雙踩著紅氈毯朝他們走來,汪涵虛心裡翻滾起一股熱浪,他兩眼有 些暈眩。汪涵虛的兩手立即緊緊攥住太師椅的扶手,把後背倚靠到椅背上,微微合上眼 睛。

 誰也沒有注意到汪涵虛這細微變化,婚禮按程序照常進行。司儀請新郎新娘上堂屋。只 聽二祥一肚子怨氣,說累死了,新鞋太緊,腳後跟磨出泡來了,血把鞋裡子都染紅了。汪涵 虛在心裡罵,癡呆子,閉上你的臭嘴吧,不說話,不會把你當啞巴賣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汪涵虛慢慢睜開眼睛,雲夢正跪在他面前,她蓋著紅蓋頭,看不到她的臉。汪涵虛有些 堅持不住,想把見面錢紅包提前塞給雲夢,雲夢看不見,汪涵虛只好把身子往前挪,當他的 手碰到雲夢的手時,他又一陣暈眩,他實在支持不住,身子一點點往前傾,眼看就要從太師 椅上倒下來。大吉眼尖手快,一下拽住了汪涵虛的右臂,接著扶正了他的身子。

 "夫妻對拜!步入洞房!"

 韓秋月引導新娘和新郎走向新房,這邊大吉立即招人把汪涵虛背回後樓去,三姆媽 也失魂落魄跟了過去。汪涵虛一上樓就大咳不止,咳出兩口鮮血,他太累了。

 汪涵虛一倒下,這邊新房裡的程序便亂了次序,大吉和三姆媽一走,沒有人來指點新人 按序進行坐床、挑頭巾、撤帳、吃交杯酒和祭祖、給見面錢等程式,一進新房,韓秋月和伴 娘一離開,二祥就揭去了雲夢的蓋頭。二祥急不可耐地想摸一摸雲夢的奶,先了卻他多日渴 望的心願。一揭去蓋頭,二祥見雲夢兩眼紅腫,他一看她不高興,他就開不了口。二祥知趣 地 去給雲夢擰了一條熱毛巾,他拿著毛巾站在雲夢面前,說,你用熱毛巾捂捂眼吧,讓客人 看著不好看。雲夢抬起頭看二祥,心裡想,都說他呆,他對老婆怎麼不呆?

 "人家做新娘都開心得笑,你為啥要不開心呢?"二祥立在雲夢面前,紮煞著手,"你 這樣不開心,我就不好做開心的事。你來了,全家人都開心,爹爹的病都好了。你要是不開 心,家裡都會不開心的。"

 "二祥!你在做啥?開席,趕緊開席,快去給長輩親戚敬酒。"大吉安頓好父親,立即 下樓開喜宴。

 "雲夢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我不喝酒了。"二祥噘著嘴不高興。

 "你!別說傻話,快過來啊。"大吉說著就去招呼開筵。

 雲夢抬起頭來看了看二祥,他還紮煞著手立在她面前,雲夢就說:"你去吧,我不是 不開心。我是捨不得離開家。"

 二祥又嘻開了嘴:"真的?你要是開心,我,我想……"

 雲夢一下緊張起來:"你想做啥?"

 "我,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的事就不是好事,你快去敬酒吧,不去,爹爹要生氣的。"

 二祥一聽爹爹要生氣,立即就出去了。出了房門他又跑了回來,悄悄地對雲夢說:"晚 上我再跟你說。"

 二祥總算盼到了天黑,討厭的大吉又來叫他們上後樓去看爹爹。爹爹不能不看。二祥就 同雲夢一起上了後樓。汪涵虛躺了半日,精神好了一些,聽到二祥和雲夢上了樓,他就坐了 起來。

 二祥和雲夢叫了爹爹,汪涵虛讓雲夢坐到床上。雲夢曉得公公爹跟她爹爹一樣喜歡她。 她就坐到床沿上,看到汪涵虛還沒吃藥,就端起湯藥要喂他吃。汪涵虛已經吃夠了藥,聞到 藥味就噁心,每次吃藥三姆媽都要一遍一遍地勸。汪涵虛見雲夢要喂他,他不忍心讓雲夢 喂,立即接過碗,咕嘟咕嘟幾口就把藥喝了。

 三姆媽說,一見到雲夢,吃藥都爽快了,雲夢以後天天來監督他吃藥。

 汪涵虛說,今天都累了,早點歇著。他吩咐大吉,告訴那些親戚,新房就不要鬧了。二 祥一聽很高興。

 二祥和雲夢從後樓下來回到房裡。汪涵虛發了話,不讓鬧新房,客人們也想到汪涵虛的 病,就沒人好意思再去鬧新房。新房是不鬧了,聽房卻免不了。二祥的姨和姑都在新房外豎 起了耳朵,三富和四貴也想來湊熱鬧,被他們小姨一手一耳朵擰走了。

 房裡只有二祥和雲夢,兩個人沒話,只有小衣櫥上的兩支大紅蠟燭燃放著熊熊的火光,

  還不時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同時閃出一絲絲焰火,房間裡彌漫著沉悶和緊張。

  雲夢依舊坐在床沿上,二祥坐在地板前的方凳上。雲夢低著頭看自己的手,她看得十分 細緻,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看,從指甲看到指肚,上面似有看不完的美妙。二祥則看著雲夢。 二祥看雲夢的頭,雲夢的頭髮烏黑,黑得發亮;二祥看雲夢的眉,雲夢的眉是兩片細細的柳 葉 ;二祥再看雲夢的鼻子,雲夢的鼻子細長而高隆;二祥看雲夢的嘴,雲夢的嘴唇薄薄的,上 下合在一起像一葉細嫩的棗葉;二祥再看雲夢的脖子,他自上而下一點點往下看。二祥想 看雲夢的胸脯,雲夢的胸脯讓雲夢的兩隻手擋住了。二祥的眼睛想推開雲夢的兩隻手,可他 推不動。二祥把眼睛抬起來,眼光定在了雲夢的臉上。二 祥盯著雲夢的臉,盯著盯著,二祥渾身燥熱起來,心裡像鑽進了一隻小兔子,小兔子像受了 驚嚇,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小兔子跳著跳著,跳得二祥扔出一句話來:"雲夢,我要跟你困 覺。"

 二祥的話讓雲夢一抖,她停住看手,看到了二祥兩隻發直而且閃著火光的眼睛。她有些 害怕那兩隻眼睛,可她又無法躲開這兩隻眼睛。雲夢找到了一個避開的理由。

 "你去拿一瓶熱水來。"

 "你渴了?"

 "不,我要用水。"

 "用水……"二祥不懂啥叫用水,他狐疑著走出房門。二祥走出房門,那一幫聽房的人 躲閃不及。二祥問姨和姑在做啥。她們說,在聽戲。二祥問,誰在唱戲。她們說新郎官和 新娘子啊。二祥說,他們沒唱戲。他要去拿熱水瓶。

 三姆媽拿熱水瓶給二祥,二祥問三姆媽用水是做啥。三姆媽笑了,說呆子,用水就是女 人洗屁股洗下身,她要二祥記住,乾淨的女人是天天要用水的。二祥不明白,說又沒光屁股 坐地上,要天天洗做啥。三姆媽用指頭戳了二祥的額頭,說真是個呆頭鵝。二祥沒再問,納 悶在心裡不再做聲。二祥走了,又回過身來,有些局促害羞地問三姆媽,有件事能不能問。 三姆媽說啥事。二祥就羞澀地說,床上放這麼多被,困覺是兩個人合蓋一條被,還是一人蓋 一條被;是跟她困一頭,還是困她的腳頭。三姆媽又忍不住笑了,說,呆頭鵝,你是想跟她 蓋一條被困一頭,還是想分開被困她腳頭。二祥就羞著臉說,他想跟她蓋一條被困一頭。三 姆媽說,呆子,雲夢是你的老婆了,你想要跟她做啥就跟她做啥,用不著問別人,也用不著 跟別人商量。

 想跟她做啥就跟她做啥,三姆媽的話讓二祥高興。二祥嘻著嘴提著熱水瓶回到新房。雲 夢 讓二祥先睡。二祥聽話地上床脫衣先躺到被窩裡。二祥躺在被窩裡,看到雲夢閂了房門,提 著熱水瓶,拿著小木盆走到床背後去了。接著二祥聽到了水倒進木盆的聲音,再接著二祥聽 到了手巾在木盆裡攪水的聲音,再下來是雲夢解褲腰帶的聲音,後來就聽到嗒啦啦 嗒啦啦的水聲。二祥想雲夢在洗屁股了。二祥想像著雲夢的屁股,他在被窩裡把自己弄成赤 條條的,像一杆子彈上了膛的槍。

 雲夢終於上床了,二祥瞪著大眼注視著她,沒想到雲夢另外拖了一條被子,鋪到二祥的 外面,而且把枕頭放到二祥的腳頭。二祥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不曉得自己下面該怎麼辦。 二祥眼見著雲夢就要躺進被窩了,他呼地坐了起來,忍不住說:"三姆媽說,我們要蓋一條 被子困一頭的。"

 雲夢說:"在家一個人一條被困慣了。"

 二祥說:"你現在是我的老婆了,三姆媽說,我想跟你做啥你就要跟我做啥。 "

  雲夢說:"你想跟我做啥?"

 二祥說:"說不出口,你跟我困一個被窩裡就明白了。"

 雲夢說:"不行,我騎著馬呢。"

 二祥驚奇地問:"騎馬?騎啥馬?馬在哪兒呢?我怎麼看不見?"

 房門外傳來了嘁嘁的笑聲。

 雲夢說:"呆子,困吧,外面有人聽咱的笑話呢,不懂去問三姆媽。"

 二祥沒了話。二祥光著身子躺在新被子裡,雲夢就躺在他的腳頭。淡淡的雪花膏香味一 陣一陣向二祥飄來,二祥怎麼也合不上眼。這個日子他等得心都焦了,一躺到床上他就想像 雲夢的奶,一想到雲夢的奶,他就成了一杆子彈上了膛的槍。日子等到了,雲夢就躺在了床 上,就躺在他的腳頭,還聞到了她 身上的香氣,他的槍有了射擊的靶子,可他碰不著她。二祥很不甘心,為了這日子,他兩個 腳後跟磨出了泡,這不 公平,世上的事情是要講公平的。二祥心裡這麼想著,想著想著又想到了三姆媽的話,她已 經是我老婆了,我想做啥就做啥,別人管不著。二祥來了勁,他從被窩裡鑽了過去。

 "你過來做啥?"雲夢有些緊張。

 "我想摸摸你的奶,你都是我的老婆了,讓我摸摸吧。"

 "這有啥好摸的。"

 "我想摸,你不讓我摸我困不著。"

 雲夢沒了話。

  那個念頭像小蟲在二祥心上爬,爬得他心裡癢癢的難以自製。二祥就 想到了許茂榮的那只手,他也學著他的樣,把手一點一點從自己的被子底下伸進雲夢的被子 。 雲夢已有防備,她用身子壓住被邊。二祥很有耐心地喘著粗氣把雲夢壓著的被邊一點一點從 雲夢身子底下拽出來。雲夢的防線眼看就要崩潰,雲夢立即變被動為主動,她作了讓步。

 "只准摸一摸,不准做別的。"

 二祥急於求成,連連點頭。二祥顫抖的手終於突破防線,進入了雲夢的被窩。二祥又遇 上了新的抵抗。雲夢沒脫衣服,而且兩隻手交叉起來緊緊地護住衣服的下邊。她只讓二祥隔 著衣服撫摸。

 二祥只好將就,按照雲夢許可的範圍和程度行事。那兩坨柔軟像火炭一樣的東西把 二祥點著,燃燒著的二祥又反過來烤著雲夢。他們都感到了熱,感到了口渴,感到身子發燙 。二祥就不由自主地擴大範圍和程度。雲夢則作著堅決的抵抗,卻又防不勝防。二祥的手終 於突破了第二道防線,當那只大手捂到那細嫩卻堅挺的乳房時,二祥全身都戰慄起來。二祥 的腦子混亂了,他聽不到雲夢的話語,也感覺不到雲夢卡他的疼痛,他專注地一心一意地在 悶頭做一件事,他要突破雲夢的一道道防線。

 雲夢的反抗是殊死的,也是堅決而毫不含糊的,絕沒有半點羞澀的半推半就。雲夢的反 抗直接影響了 二祥的動作。二祥的腦子越來越糊塗,雲夢的褲腰帶為啥這樣複雜,複雜得像座迷宮。他弄 不明白,她為啥要穿這麼多條褲子,給他的行動設置這麼多障礙,以致到雲夢的手讓他的下 身品嘗到那一種鑽心的疼痛,二祥所能做的只能是發出那一聲慘叫。二祥顯得非常無能,他 連雲夢究竟穿幾條褲子都沒能搞清楚。二祥回到自己被窩裡的時候,欲念化為烏有,他必須 要做一 件事情,下面還在隱隱作痛,他只能用自己的手輕輕撫慰那個讓他的欲念全面崩潰的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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