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黃昏 第六十章 兵團解散 在連部食堂召開全連大會。 王連長向大家傳達了國務院、中央軍委七五年95號文件。正式宣佈兵團建制取 消,移交地方,所有農牧團改為國營農牧場,所有現役軍人全部撤走。 念完文件後,王連長著重強調:「我們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於1969年組建是正 確的,是經過毛主席親自批准;現在移交給當地國營農牧場也是正確的,更便於黨 的一元化領導。回去各班要認真討論。」 可是討論時,大家都擁護兵團解散,傾泄了一肚子對兵團的意見。至於兵團的 成績卻沒興趣提,怎麼也認識不到要是組建正確,幹嗎還解散。 老姬頭得知兵團撤銷後,高興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好啊,好啊。兵團可垮臺 了!這是啥雞巴事,為幾口袋馬料,就給戴上了帽子。」 臨走前,我團的一些軍隊幹部趁機狠狠地撈了一把,剛從天津回來的謝春花, 向大家講了她在赤峰親眼看見的事。 李主任披著軍大衣,緩緩走進火車站。他倒背雙手,很有派頭,像大首長般巡 視著一列列車廂。幹部股許股長、趙幹事、梁幹事等尾隨在後。沒有軍銜也挺好, 讓人不知道你官兒多大,唬人方便。此刻,看那幾個隨從對李主任畢恭畢敬的樣子, 給人感覺這官兒一定不小。 他們憑著鐵路局局長的條子,順利辦好軍運手續。於是這幾個現役幹部,指揮 著8輛卡車開進月臺, 直接往火車上裝。趙幹事肥胖的身體跑得滿頭大汗,從赤峰 轉運站叫來許多六十一團的知青幫助裝卸車。 和謝春花同路的3個男生都被抓了公 差。 幾十噸的小麥、白麵、羊肉、菜籽油、木材、玻璃、皮毛、五合板……裹得嚴 嚴實實,神不知,鬼不覺地按照戰備軍用物資,分文不付地運回他們家。 正在赤峰的劉副政委聽說李主任打著自己旗號跟鐵路局的熟人要軍運,氣得大 罵。他雖然犯了男女錯誤,經濟上還清白,厭惡明目張膽地貪污。 講到這兒,小謝鼻翼顫抖,怒衝衝說:「團裡數政治處這幫人膽大了。就差沒 把糧囤扛回自己家去。」她可能是全六十一團最倒黴的人,因一次手術事故被無緣 無故絕了育。師裡已批准她病退回天津,這次回來是拿東西的,一提起團裡那幾個 幹部,氣就不打一處來。 王連長臨走前可悲地挨了兩棍子。 劉福來回家探親超了一個月假,連長扣了一個月工資。他不服,當眾質問連長: 「為什麼衛生員超假就不扣工資?」 王連長反問:「人家有婦女病,你也有婦女病?」 劉福來恨得牙直冒火,扣了一個月工資等於剜了他一塊肉。 兵團移交工作開始後,王連長向新領導交了權。現役軍人全到團部集中,他卻 還沒走, 挨門逐戶地與七連老百姓一一告別。環境再苦,得罪人再多,工作6年也 會產生一點感情。卸職後的第3天,連長獨自到東河草場與那裡的牧民最後見見面。 下午,在東河棚圈旁的小土屋正與牧民們聊著。一陣馬蹄聲臨近,劉福來大搖 大擺闖進,當著眾人面質問:「姓王的,你要走了,咱們得把賬算清了。」 「你有什麼事?」連長非常平靜。 「我的處分,你給我從檔案裡拿出來行不行?」 「不行。」 「那扣的工資怎麼辦?」 「支部決定暫時不發,看你對自己錯誤的認識,將來再說,」 「你憑什麼不給?」劉福來眼珠子瞪得圓圓的。 「支部決定,俄個人不能改變。」 「別糊弄老百姓了,誰不知道,七連你王大扒皮一手遮天。」 「沖你這態度,就得要扣。」 「我扣你媽的板子!」劉福來噌地從身後拿出一根馬棒,閃電般揮了一個圓弧, 打在王連長腦門上。 在座的牧民個個瞠目結舌。 王連長臉色發青,紋絲沒動,冷笑道:「球的,你打死俄也沒用。」 「操你小媽媽的,豁出去了,今天不把你王大扒皮收拾了,我劉字倒著寫!」 他沖向連長,又掄起馬棒,周圍牧民趕忙過來勸阻。但牧民們都很善良膽小, 不愛打架,那麼多人也不敢怎麼樣劉福來。 「小流氓,俄不稀理你。」王連長鄙夷地說。 「我流你媽了!狗操的,你還能再給我個記過處分嗎?哼,仨雞巴綁一塊,瞧 你那吊架兒!」劉福來使勁向後甩了甩長頭髮,一扭身,趾高氣昂走了。來得突然, 走得突然。 王連長臉色難看,沒一點血色。 牧民們嘰哩咕嚕,趕緊要套上駱駝車,給連長送到團部醫院。 連長揉揉腦袋,嘶啞地說:「沒打壞,沒打壞。把事辦完了再說。」 阿四楞要連長在報銷單上簽字;馬倌兒單巴說他騎馬屬工傷應補發給他工資; 一蓬頭垢面的老婆子囉囉嗦嗦地求連長批給她一個飲羊用的帆布水…… 連長硬著頭皮挺著,一一為他們辦好。額上沁著密密麻麻的冷汗。 牧民們平日積累的事太多了:工作調動、走場路線、和十連為草場發生的糾紛、 牛糞盤的分配、割條子的野外補助等等……大大小小的事,一古腦兒提了出來,請 交了官兒,權威猶在的王連長幫助解決。 在小小的煤油燈下,王連長度過了來牧區後的最後一個夜晚。夜裡,他蓋著有 黴味兒的髒得勒,睡在這間一喇嘛蓋的小土屋裡。空氣裡彌漫著煙草、馬糞、牛皮、 和發酵的酥油氣味。 第二天早晨,王連長頭暈噁心,牧民吐爾巴圖趕著駱駝車把他送走。 深秋的草原,一片枯黃。漠漠大野遼闊而蕭瑟,王連長躺在簡陋的駱駝車上, 身上蓋著件舊皮得勒,臉上的褶子又深又黑。 駱駝哀怨地叫著,噴著白色的吐沫,向團部慢慢走去。一個貌不起眼的老連長, 一個被人咒為王大扒皮的領導,就這樣悄悄地,淒然地離開了七連。 幾天後,劉福來因打人鬧事,破壞兵團交接工作被關了禁閉。 沈指導員及其原來七連的那幫錫林浩特知青聽說王連長挨了打,高興極了。連 長最大的失敗是他片面強調苦幹,總是實行四個一點的政策,捨不得讓大家好好休 息休息。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結果越來越失去群眾的支持。另外,王連 長又是個專制主義者,對別人的惟一要求就是無條件服從。即使你再有理也不能頂 撞他。比如強迫每人種一分實驗田,明明行不通,還不能反,誰反就沒好日子過。 反正知青得求他,他用不著求知青。 王連長雖是個大老粗,還老裝什麼都懂。七四年,團宣傳隊下連演出期間,他 聽了男女生二重唱後嘲笑道:「怎麼兩個唱還唱不整齊?」金剛告訴他:「二重唱 就是一高一低。」他還強詞奪理:「這亂哩,兩個調調兒唱得亂七八糟。」 他還以大老粗為榮,看不上文化人,一提起知識分子,擠眉弄眼,明誇暗貶。 口頭上恭維有文化的人,骨子裡又有點輕視奚落。 即使王連長有這些毛病,仍算個基本不錯的幹部。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每 天早上,全連第一個起床,然後像老農巡視自己庭院地繞全連走一圈,各個角落都 逃不脫他銳利的眼睛。在坯場上看一眼,昨天誰幹得多,誰幹得少明明白白。早上 這一趟遛,全天3個排的勞力安排就計劃得周周到到。 別看王連長沒文化,講起話來很生動。當他披著軍棉襖,老鷹似的蹲在椅子上, 用一張老農民的嘴挖苦那些偷懶、裝病、打架、造謠、偷東西的人時,知青都被他 那莊稼漢的幽默、尖酸、土氣、晉中方言俚語,逗得捧腹大笑。他罵偷公家東西的 農工小孩是「歪模子脫不出好坯」;他稱老姬頭的申訴是「瘸子放屁——一股邪氣」; 他批評大傻總偷騎牧民的馬,是「跑馬油子」(山西話,跑馬=遺精)。 連長把全七連的草場、沙窩、棚圈、河灣記得爛熟……他散發著煙草味兒的小 本本上,寫著各樣要辦的事,從秋收表揚名單、新蓋的雞房平面圖,到大車班所要 的小鞍水展,應有盡有。當然錯別字很多,表揚老寫成「表陽」、重點寫成「中點」 ……歪歪扭扭,小學生的水平。 永遠忘不了連長到石頭山找我談話的樣子:身體瘦高,微駝,深沉的眼睛,方 志敏式的絡腮鬍子,不那麼整潔的軍服上沾著油污和飯漬,活像個倉庫保管員。也 忘不了連長身上那可愛的鄉巴佬氣:吃飯時總靠牆蹲著,有椅子也不坐;開會時, 當著大家面解開衣服,撓癢癢,找蝨子;傳達文件時,蹲在椅子上一支支地抽著煙, 並大口大口地往地上啐唾沫。 在兵團,一個共產黨員做到像王連長這樣,就算相當不錯了。他挨駡主要是因 為工作擰得太狠,不注意勞逸結合。在經濟上也有點問題:知青探親回來,總要給 他帶點東西意思意思。他好抽煙喝酒,給了就要。但不愛吃糖,就把一包包的高級 糖塊扔到廁所裡,以為這就消滅了證據。結果讓人發現,既得罪了送東西的人,又 給反他的人提供了炮彈。 我出車去團部, 曾到團部醫院看過他一次, 老連長很高興,輕輕地對我說: 「你的工作,俄和新領導說了,請他們有機會時,給調整一下。」 我苦笑著搖搖頭。韋小立已經走了,就是給個排長當,有什麼用? 「腦袋沒打壞吧?」 「沒,沒關係。」 「劉福來隻關了3天,太便宜這小子了。」全團就連長一人挨了打,很是同情。 「餅再大也大不過烙餅的鍋。他有啥尿頭子?整也沒球油水。」連長非常心平 氣和。 後來聽說,老連長臨走時,熱淚漣漣,不住慨歎:「俄讓他們入黨、立功、受 獎、俄幫他們調動、上學、從檔案裡拿材料……俄對得住他們。嘿,人一交了權就 沒人理嘍,唉,這些小青年呀,就認權喲!」 連長走前,幾乎沒人理,孤孤單單離去。唉呀,誰叫你倔出頭呢?臨交權的前 一天,還命令去團部的拖拉機繞個大圈到六十三團拉一趟煤,惹得駕駛員郭北滿臉 不高興,大罵:「王大扒皮喲,臨走了也不讓咱清閒點兒。」 在團部運輸連門口,一輛輛滿載現役軍人家具、物品的卡車從裡面開出。大包 小包、大箱小箱、大卷小卷、大捆小捆、煙筒、木板、麻袋片……每輛汽車都裝得 高高,冒了尖。 老姬頭坐在大車上問一個騎馬的牧民:「這些現役軍人一個個窮紅了眼,見什 麼拿什麼,連煙筒都一捆捆往家拿。你說要那麼多爐筒子幹什麼?回去開煙筒鋪?」 騎馬的牧民不解地搖搖頭。 此刻,趙幹事歪帶著帽子,臉上淌著汗,他剛裝完車,望著滿滿一卡車開走, 愉快地走出運輸連門口,看見老姬頭,喝斥道:「老姬頭,你在這兒幹嘛?是不是 想撈洋勞兒?」 「不不,我在這兒等個人。」 「快走,你看什麼?哼,可不許動賊念頭哇!」 老姬頭見了趙幹事像老鼠見了貓,唯唯諾諾地點點頭,縮著脖子,趕忙離開。 趙幹事驕傲地挺著胸脯,自言自語道:「不撈白不撈!這年頭,誰不撈誰是傻 瓜蛋,誰不搞誰是窩囊漢!誰不貪污誰是裝洋蒜!」 運輸連的20多輛卡車滿載著現役軍人的龐大財產,浩浩蕩蕩開走。大批的糧食、 木材、皮毛、油料等被他們瓜分一空。 老姬頭摟著大鞭杆,縮著腦袋,望著龐大車隊,憤憤不平地低聲嘀咕:「別看 你們當官的個個都人模狗樣,一口一個革命。哼,就知道革他娘的小姑娘,革他娘 的發財!你陳副政委在這兒5年,打了多少口井哇!」 老姬頭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趁著兵團移交地方的混亂,各連都突擊發展了一批黨員。 我偷偷找金剛商量,問他能否趁亂把我檔案中的那張犯有嚴重政治錯誤的決定 給抽出來。金剛臨時負責韋小立的文書工作,有檔案櫃鑰匙。他聽了後,低頭沉思 了一會兒說「這可是大事,讓人知道,我可完蛋了。」 「沒關係,就咱倆個知道。」 「拿是可以拿,但得找個機會。」他的狐狸眼轉了兩下,觀察我的反映。 還找什麼機會?鑰匙在他手裡,機會隨時都有。再過兩天,他這權就交出去了, 還有球個機會?我有點失望地說:「快點,等新文書一任命,你交了鑰匙就沒法辦 了,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 「這種事可真有點懸得乎的。」 我儘量掩飾內心的不滿,說:「你看著辦吧。反正一張破紙。」 兵團移交地方,兩個權力交接,中間有很多空隙,做點手腳人不知,鬼不覺。 第二天晚上,金剛悄悄來到了我的住處,把門關上,輕輕說:「我給你拿出來 了。你可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點頭答應,接過了那張紙。他把爐蓋子打開,我將紙放進了爐子裡。這份兵 團處理決定就無聲地變成了一縷煙。 「老鬼,你永遠不要跟人說啊!真的,就是將來咱們天各一方,你也別說!」 請原諒我,金剛,我在此透露了你幹的這一義舉。 永遠感謝你!金剛。 萬歲!現在,我的檔案裡跟正常人一樣了! 七連新指導員正式上任,是個知識青年,戴眼鏡。原七連的副連長老趙當連長。 新指導員傳達了錫盟農管局的文件後宣佈:「過去大面積開荒,破壞了草原的 生態平衡,致使水土流失,草原嚴重沙化。根據上級指示,七連由半農半牧改為純 牧業連。原來的機務排劃歸三連領導。從今以後,再也不種地了,堅決執行牧區以 牧為主的方針。」 晚上,金剛來到我的住處,感歎道:「唉呀,咱們七連組建以來開的兩萬畝地, 都是瞎胡鬧。咱們蓋的40個糧囤變成沒用的土包兒;還有那30間種子庫,也變成了 牲口休息的地方,牛驢豬在裡面拉屎、歇晾、睡覺、蹭癢癢。」 「兵團真是瞎幹、盲幹。反正花的是國家的錢。」 「操,成千上萬勞動力的浪費,幾個億的虧損,還硬要說它組建正確。」 「我最心疼我打的石頭。打了那麼多,一下子全白打了。」 金剛狠命地抽煙,沉默無語。 坦蕩如坻,足球場般大的水泥場院下面全鋪著半尺來厚的小石塊。那是我們一 塊一塊從石頭坑裡撿出來的。日日夜夜突擊,裝了上百車。現在它們一點用處也沒 有。光溜溜的水泥地上散著一攤攤牛糞,四周圍牆角落裡積滿了枯乾的風滾草。若 在大城市,這是一個多麼理想的旱冰場啊。可惜現在只有幾頭豬和驢在上面遛。 還有那麼多井,那麼多棚圈,裡面的石頭也全浪費了。 唉呀, 知識青年幹了8年,最後結果卻是一場無效勞動,豈止無效,還是一場 對草原亙古未有的生態環境大破壞!操蛋的,拼死拼活地幹,倒對草原犯下了罪! 看看連部的破敗景象吧,我們辛辛苦苦打的石頭,扔在野地,無人理睬;我們 發瘋般脫的數百萬塊土坯,一堆一堆倒塌;我們冒著烈日砍的木材,讓人一根根偷 走…… 我和金剛默默抽著煙,百感交集。 隨著內蒙兵團的解散,又有一大批知青辦走。團裡、師裡的現役幹部臨走前都 特別通情達理,調動一點兒不卡,有手續就放。那些救火毀了容,幾年來終日帶著 大口罩的姑娘們,全讓回去了。另外還突擊提拔了一批幹部,發展了一批黨員,撤 銷了一批人的處分,滿足了一部分人的工作調動……真是開恩了。或許有一種負疚 之心吧,團裡軍人幹部走前都變得非常有人情味兒,對老百姓的要求,儘量滿足。 真應了那句格言: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但不少蒙古族牧民還是戳他們的脊樑背罵。 人們一個又一個走了。連裡的知青越來越少,剩下的人急得團團轉。 沸騰、緊張、充實的兵團連隊生活永遠逝去。深夜,發電機一關,漆黑的連部 墳一樣靜。沒玻璃的破窗戶在寒風中來回擺動,發出單調的嘎嘎聲。一間間屋子空 了,門前到處是走了的知青扔棄的破鞋爛襪,瓶瓶罐罐,廢紙箱子…… 連部西面,我們打的石頭,用來壘草庫倫,蜿蜿蜒蜒的石頭牆,有的已被牛撞 倒,殘缺不全。東面,王連長讓每人種的一分實驗田全長滿了膝蓋高的荒草,麥苗 早被牲口美餐一光。東北面,我們認真學習三十一團無木建築的先進經驗,精心建 造的窩頭狀糧囤在風雨中一座座坍塌,每座廢墟底下都掩埋著十來方石頭。南面, 七零年冬學大寨,在堅硬如鐵的凍地上,用炸藥炸,馬糞熏,拼命挖掘的水渠已被 黃沙埋沒。去年秋天,王連長下令重新整修,也沒擺脫同樣命運。 東南面,大片大片新開墾出的荒地長滿了野蒿子,比人還高,牲畜根本不吃。 機務排日夜加班, 5輛七十五耗費了上千噸油料所換來的,只不過使河畔那塊優良 草場退化成一片荒沙地! 兵團這草原上的巨人,曾不可一世於內蒙,現在的結局卻如此破敗,荒涼。 好一片荒涼,荒涼得讓人心寒,荒涼得想騎馬狂奔,荒涼得想殺人! 我們痛心,美麗如畫的草原,綠草如茵的大平地,變得像狗啃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