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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看到陳言並不願意照相,感覺到他的敵意,果青加倍熱情起來,伸手摟住他的肩膀:「走吧,哥們兒,我保證讓你滿意。」

  陳言猛地掙脫果青的手,站在原地不動。這樣一來朱小北就很尷尬了,她第一次感到陳言不那麼聽話,不是她隨意指揮得動的。

  「對不起,我們真的還有事,得走了。」陳言說著對朱小北看著,等她表態,弄得她一點選擇的餘地也沒有。幸虧果青及時地站起來說話,表示沒關係,他隨時恭候他們的光臨,雖然明顯的是在裝模作樣,但是也讓朱小北很感動。她滿面帶笑,歡快地和他揮手告別,一轉身臉上就掛起了厚厚一層霜,她真是氣壞了。

  他們沉默不語地走著,朱小北一臉陰雲,陳言也一樣。兩個人都在心裡醞釀著一場風暴。而風暴前的寂靜實在很折磨人,陳言只有聚集力量,咬牙等待著。

  快走到汽車站時朱小北站住了,陳言跟著她站住,但是並不說話。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沉默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走吧。」陳言終於開口,話音很輕,一點意志力的影子也不存在。

  「不!」朱小北的反應激烈極了,「我告訴你陳言,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別嚷好不好。」陳言的請求沒有其他作用,更加激惱了朱小北。

  「你自己不覺得嗎?你太沒勁了!我算看透你了。照相怎麼啦,有什麼不好,你別想嚇唬我,我才不怕呢!你真錯了,你以為你能強迫我,你呀,除了讓人反感沒有別的,明白嗎你!」她臉色發白,匆匆喘了口氣,「男人不在乎長得怎麼樣,但得有熱情,你有嗎?有嗎!」

  朱小北望著陳言,眼裡漸漸盈滿淚水,那副激動的樣子把陳言嚇住了。他身不由己地伸出手去,想觸摸朱小北,想安慰她,卻被她憤怒地推開。他一次次地努力,終於把她摟在了懷裡。

  朱小北把果青送給自己的那張照片拿到奶奶家來了,她在心裡做出決定,絕不讓陳言知道她和果青還有什麼來往。

  墨綠的長沙發上,張茹正舒服地靠著,津津有味地看一篇外國人收養中國孤兒的文章,陽光照著她的白髮,像頂著一個光環。朱小北把照片放到茶几上,「奶奶!」

  張茹抬起頭,「什麼呀?」這張照片讓張茹想到一些雜誌上的姑娘,叫人不敢認。

  朱小北比比劃劃地給奶奶講起「藍絲絨」。而張茹的眼睛裡也發出一種光,仿佛在說,真的嘛,那實在太有意思了,多麼好啊!然而她的眼神漸漸渙散,思緒飄向遙遠的年輕的時光,那時候人們都叫她大牡丹花,就因為她的皮膚粉白粉白,特別嬌嫩。她心裡想著話就說出口來,引得朱小北吃吃直笑,她也想起來了,好幾次碰上奶奶的老朋友,都說她不如奶奶長得漂亮。張茹聽了高興地說:「那倒沒有,你可比我好看。」

  祖孫二人互相吹捧,說笑著,沒注意朱久學從房間裡走出來。

  「誰呀,誰那麼好看?」他掃了一眼茶几上的照片,微微吃了一驚,「這是什麼人哪?」

  朱小北挺直身體,挑釁地看著爺爺:「你不認識嗎?」

  朱久學故意打量了好一會兒,然後顯出輕蔑的神情:「不,不認識,」

  「再仔細看看。」

  「這不是你吧,不可能吧!」朱久學陰陽怪氣地說。

  「為什麼?」

  「我覺得我孫女不是這種人。」

  「哪種人?」

  「還是別說了,說出來不好聽。」

  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然而朱久學又不甘心,非要說出來不可,就轉過臉問張茹:「老張,你說這張照片怎麼樣,我聽聽你的意見。」

  張茹不想和他爭論,「行了,得做飯了。」

  朱久學的臉有點漲紅了,他感到張茹跟他不是一條心,甚至輕視他,為了壓住她們,他不想發脾氣,就嗽了嗽喉嚨,「小北,你和你奶奶說的話我在裡面都聽見了,很無聊嘛。人為什麼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感興趣,張茹,你這麼大歲數的人了,越老越糊塗,你不覺得她照這樣的照片很丟人嗎?」朱久學臉上的表情顯出他的話是多麼正確、完全無可辯駁,這是朱小北太熟悉的表情了,他永遠要弄得別人難受他才舒服,要傷了別人的自尊心他才舒服,她再也忍受不了啦!

  一陣衝動之下,她想也沒想就把奶奶扯進來,她對爺爺說奶奶現在一點不糊塗,倒是年輕的時候太糊塗,朱久學問她什麼意思。

  「她要不糊塗才不會和你結婚哪!」

  朱小北的話一出口,朱久學的臉就變了顏色,先是漲得發紫,後來成了一片灰黃,奶奶的臉也變白了:「小北,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

  朱久學大發雷霆,他罵了奶奶,讓她住嘴,甚至讓她滾!奶奶哭了,朱小北和爺爺激動得大吵,朱久學也讓她滾蛋。可她偏不滾,陪奶奶到屋子裡呆著。

  張茹啜泣不止,委屈的淚水嘩嘩流淌,有片刻工夫她覺得自己活著太沒有意思了,就舉起手無力地捶打著床沿,那絕望的樣子使朱小北深受刺激,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心裡又氣憤又難過。爺爺奶奶爆發了這麼大的矛盾,甚至說到離婚,她惶恐了,偷偷給爸爸朱濤打了電話,讓他快來。

  沒一會兒朱濤就趕來了,跑得氣喘吁吁,其實不一定是運動的原因,更可能是心焦、生氣而又不能發作。對於朱久學的脾氣做兒子的非常清楚,小時候他也恨過他,現在當然談不上了。朱濤看到那張惹禍的照片,問清事情的由來,先把朱小北罵了幾句,然後就安慰張茹,想讓朱久學過來和媽媽說兩句話,可他鐵青著臉,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誰也不理。

  快到中午了,朱濤讓女兒去做飯,小北順從地走進廚房,心慌意亂地準備午飯。一會兒丁亞蘭也來了,她和朱濤極力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一個勁說閒話,然而只是他們兩個人自己在說,沒有人搭茬兒。

  朱小北下了麵條,為了效果放了好多味精,一碗碗地把麵條盛好放到桌上,朱濤讓她去叫爺爺來吃飯,她卻不願意。

  「為什麼只說我,爺爺就沒有錯嗎?」

  朱濤壓低聲音:「不要廢話了,你還嫌不夠麻煩是不是。」

  本來他的意思是和女兒站在一頭,別把老頭子當真,可朱小北還是聽不進去,又頂了他兩句。朱濤覺得女兒太不懂事太任性了。

  「別說了!把你那張噁心的照片扔到垃圾箱去,快去!」他厲聲喝道。朱小北很少被爸爸這樣對待,驚慌地瞪著他,接著心頭氣得怦怦直跳。兩個人僵持了一分鐘,朱小北抄起照片,沖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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