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一二七


    電話放下了,一屋人大眼瞪著小眼。羸官晃晃腦殼,幽默卻又哭笑不得地說:
   
    「怎麼樣?沒錢建廠,天老爺不管地老爺不問。買掛鞭炮崩崩邪氣,上上下下都來了。多虧咱沒有金元寶,要是有,想朝太平洋裡扔個響聽,還不知要驚動哪位天神下凡哩!」
   
    他說著,朝吳海江努努嘴,說:「你給胖子去個電話,別讓他朝上邊吆喝。另外問問他完事了沒有,完事了,你帶幾個人去拉回來。」
   
    吳海江心領神會起身欲退,羸官又道:
   
    「還有,你告訴胖子,明天頭午讓他跟我一起到縣裡鎮上轉一圈幾,免得真的降下個罪兒來。」
   
    「好嘞。」吳海江詭秘地笑笑,消失了。
   
    「正山叔,看來咱這個會是開不成了。乾脆等這陣風過去,再坐下好好研究吧。」 羸官雖然早已負起支部領導責任,逢事總還是先要征得吳正山同意。
   
    「我看也是。」吳正山應著,「乾脆咱倆去趟醫院得了。」
   
    「好嘞!」
   
    村裡兩名職工因為意外事故住進醫院,兩人早就準備去看看,這會兒正好又可避避風頭。兩人當即喊過司機,一溜煙出村去了。
   
    十萬花炮釀成的風雨並沒有因為羸官、吳正山的躲避而消散。風雨驚動了一個人——羸官的爺爺、蓬城革命元勳岳銳。
   
    岳銳那天與岳鵬程間翻之後,並沒有返回城裡去。從縣委回來的路上他原是拿定主意儘快走的。岳鵬程的「混蛋透頂」的那番話,改變了他的主意。他提著隨身衣物昂然地跨過了馬雅河橋。他要讓那個混帳兒子看一看,是不是只有胡作非為那一套算是「改革」,他這個當父親的是不是只配到幹休所去開清談館吃清閒飯!
   
    岳銳的到來使吳正山喜出望外。岳鵬程的親爹跑到小桑園來了,而且這位親爹是大名鼎鼎的「岳司令」和原先地委的大幹部。僅此一條,大桑園減色十分,他和羸官的小桑園增光百倍。因為羸官那天不在家,吳正山把嶽銳安排住進與蘇立群毗鄰的一套空著的招賢樓。又讓人送來飯菜,把蘇立群請過門。嶽銳早就聽說過這位當年孔祥熙的大紅人,對蘇立群懷有一種神秘感。蘇立群對這位當年的紅鬍子司令和地委部長的大名也早有耳聞,對嶽銳同樣覺得莫測高深,兩人見面,相互一打量:不過平常一老翁而已!神秘感和莫測高深同時消失了。加上吳正山從中出著題目攛掇,一個講打土匪和閩西山區風情,一個講與洋鬼子打交道、鬥智法和孔祥熙的軼事逸聞;啤酒喝過幾杯,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你哪兒像是孔姓家族的大老闆嘛!」岳銳極不滿意地說。
   
    「你哪兒像是殺人放火的紅鬍子司令嘛!」蘇立群同樣極不滿意地回敬著。
   
    三人暢懷大笑。笑畢,「國共」雙方以酒為誓:堅決協助羸官完成振興小桑園和李龍山區的偉業,讓他那個混帳老子見一見威風、顏色!
   
    羸官對於嶽銳的到來自然高興。但他聽岳銳鄭鄭重重提出要來小桑園當顧問,不覺又緘默了。他敬佩爺爺的功勳和榮譽,敬佩爺爺的正直和剛強,但他有著自己更深一層的考慮。
   
    「怎麼,不歡迎我來?」
   
    「不,爺。我是想,城裡還有大姑、小叔他們。再說你老年齡大了,身體也怕……」
   
    「不管那些!爺爺比蘇老還小幾歲,身體也不比他差。再說,爺爺是想試巴試巴能耐嘛!」
   
    「要不這樣吧,爺。」羸官思忖了思忖說,「你就在這兒住下,算顧問也行,算考察也行,願住多久住多久,什麼時候想走我送你走,什麼時候想回來我就接你回來。來去自由,你看好不好?」
   
    雖然不及原先想像的味兒足,岳銳想想,也算合情合理,也便應了。
   
    他的第一項工作是考察。從自己住的兩排一式兩層小樓。花園式庭院的招賢樓開始,禮堂俱樂部、教育中心、體育中心、幼兒園、職工宿舍、群眾家庭,然後是工廠、商店、果園、莊稼地……作為一個農村的兒子和多年從事農村工作的領導幹部,嶽銳一眼便看出了小桑園的發展前景及其不可估量的意義。他的欣悅和激動是難以自禁的。孫子!這才是他岳銳的孫子!這才是他岳銳的孫子的事業!他對自己出走小桑園得意極了,淑貞幾次要搬他回去,都被他拒絕了。
   
    十萬響花炮事件,嶽銳是昨天從陪同考察的人那兒聽到的。他一笑置之。建水泥廠是李龍山區的一件大事,搞個奠基儀式,儀式上放一通鞭炮熱鬧熱鬧,他想得出,也贊成擁護。但說為了那麼個儀式和熱鬧,羸官不惜拿出上萬塊錢,買回兒十萬響花炮(那花炮扯起怕不止二裡路長吧),他覺得跟神話差不去多少。那明明是拿著老百姓的血汗一一集資的事他是聽說過的——朝馬雅河裡扔嘛!那明明是連胡作非為的岳鵬程也難得幹出的勾當嘛!而羸官是誰?是肖雲嫂喜愛看重的小夥子,是同他嶽銳骨血一脈的好後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下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