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一二四


    第二十四章
   
    回家,還是一個孤冷空蕩的醫院,還是一地碎紙雜物,還是只有盛在井筒裡的涼水,秋玲還是系起圍裙一陣清掃之後又做起了飯,但那情態神氣兒,那舉手投足的節奏韻致,與往日大不相同了。
   
    這些天,秋玲恰似置身於太平洋中的狂濤區,整個身心一直經受著一個波瀾又一個波瀾的衝擊。最先是賀子磊「變卦」,引起的她要與岳鵬程結婚的衝動。但肖雲嬸喪事上,羸官由親熱到仇恨的突變,羸官及一家老小簇擁淑貞的情景,使她恍然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淑貞的強大,明白了岳鵬程對於結婚態度遲疑的因由。同時也明白了,自己一旦同岳鵬程結合所必然面臨的危境——不僅淑貞、嶽銳、小玉,就連她所鍾愛著的羸官,也必然把她視為寇仇宿敵;那時,被剪破的或許就不僅僅是一件蝙蝠衫了。
   
    她感到了悲觀和絕望,從未有過的、徹頭徹尾的悲觀和絕望!那悲觀和絕望使秋玲心力交瘁,仿佛就要變成一具木乃伊。如果不是工作逼著撐著,如果不是家裡還有一個彭彪子和向暉等著她伺候,秋玲怕是早就爬到炕上起不來身了。命啊!看來這一輩子,秋玲是確確實實不會有幾天好時辰過的了。
   
    屋子收拾好,飯做好,院門那邊傳過幾聲嗒嗒的聲音,像是敲門。秋玲以為是向暉回來在擺弄門鼻子,沒在意。那聲音又傳來幾下,不緊不慢清清楚楚,秋玲這才聚了聚神,攏了攏頭,喊過一聲去:「誰?進來!」
   
    隨著喊聲門被推開了,門前出現了一個高挺的身影——竟然是賀子磊。賀子磊穿一件毛呢中山裝,鼻樑上架著一副寬邊眼鏡,慣常難得擦一擦的皮鞋上也露出了光亮。
   
    「你?你來幹什麼?」
   
    秋玲愕然地注視著這位不久前還寄託著自己美好情思的男人。她斷定他是來報復和羞辱她的,拿定主意,不等他話說完,就把他轟出門去。
   
    「……秋玲……我這幾天忙……」賀子磊卻是滿臉憨笑,一雙大手用力搓揉著。
   
    「秋玲,那天曲工都跟我說了。……」
   
    「什麼?」秋玲茫然了。
   
    「哦不,是徐大姐——淑貞經理那天跟曲工拉呱……」
   
    那天,淑貞好像無意地跟曲工講過一番道理之後,晚上曲工便把那道理連同淑貞來時的情形,原封不動地告訴了賀子磊。
   
    「怪了!」賀子磊一陣驚訝之後說,「我總覺得這裡邊好像有點什麼事兒。」
   
    「你別鑽那個牛角尖。你就說人家講的那個理兒對不對吧!」
   
    賀子磊默然不語。
   
    曲工說:「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秋玲對你是不是真情實意,你就真的品不出來?」
   
    「真心,那倒好像是……」
   
    「那不得啦!擂鼓戰金山的梁紅玉是什麼出身?血染棲霞山的李香君原先是幹什麼的?我看你呀,早晚鬧個後悔藥難吃!」
   
    曲工的一番話,在賀子磊心中激起了深長的波瀾。他與秋玲相識並建立起特殊關係的半年多裡,幾度波瀾幾度平息。先是耳聞秋玲與岳鵬程如何如何,使他不寒而慄——他被原先那個妻子嚇破了膽,即使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肯再找那樣一個女人了!秋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發誓一輩子對他好,對得起他。他與秋玲交往中,也覺出她是真心愛著自己,不像是前妻那樣的人,才算寬釋了。但那風言風語在他心底深處造成的陰影,並沒有泯除乾淨。那天「浪漫」引起的風波,把他心底的陰影重新勾了出來;尤其當他問明,那天學校那兒並沒有發生過彭彪子耍酒瘋的事之後,斷然割斷了與秋玲的一切聯繫。然而,淑貞似乎一全然無意的話,曲工掏心剖腹的勸導,使他的決心不知不覺動搖了。經過幾個不眠之夜,他終於鼓起勇氣,找到秋玲門上。
   
    「真的,我真的想通了。」面對秋玲一臉冷漠矜持,賀子磊想過多少遍的話,也變得零碎了:「只要你……你以後真心真意跟我好,我保證……秋玲,我可是特意來向你賠不是的,你要是覺著……」
   
    秋玲驚喜交匯,卻一時難得吐出一字,臉色依然呆板冷漠。賀子磊見狀,只得轉身向門外去。
   
    「你站住!」秋玲突然一聲喊,攔到門前。她動情地注視著,猛地撲到賀子磊身上,把大顆的淚滴和雨點般的拳頭,落到賀子磊胸膛和面頰上。……
   
    他們很快確定了婚期。悲觀和絕望望風披靡,秋玲的生活又飄揚起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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