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一一五


    三人沿著街面走出不過一百米,背後忽然一陣車聲,沒等他們回頭察看,那輛熟悉的小上海已擦身而過,接著「吱」的一聲,停在了前面的街口上。
   
    車門推開,羸官神情嚴肅地出現在三人面前。他帶著幾分衝動地注視著初勝利,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突然,把重重的一拳落到初勝利肩膀上。
   
    初勝利的雙眸裡蕩起了碧波。……
   
    一小時後,小上海重新行駛在通往小桑園的公路上時,羸官已經與來時判若兩人了。他的一通「氣沖鬥牛」和初勝利的一通「重炮轟擊」,使他在倏忽間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難以原諒的缺點和弱點。當他終於戰勝了自尊心和虛榮心引起的痛苦,毅然掉轉車頭,追到初勝利他們面前時,他多麼希望同窗好友和夥伴們,狠狠地罵他一通或者煽他幾個耳光子啊!還是初勝利說得對:反對什麼,不等於自己就不存在或者不會沾染、滋長什麼;每一個人都必須在生活的浪濤中,不斷洗刷和完善自己。
   
    太陽西斜,鍍著金輝的山、樹、原野,在車窗外飛逝。羸官倚窗而坐,任隨萬千思緒在山林原野中飛翔。一腔熱血、一場慘敗。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發作、一次滌蕩靈魂的大洗禮,使他仿佛一時間變得成熟起來了。
   
    他想起專業戶們刺得耳根子痛的話:「就這幫子人吧,說話沒根雞毛沉!還辦廠子!……」
   
    就是這幫子人!就是要辦廠子!
   
    不僅要辦廠子,還非要把李龍山翻上幾個跟鬥不行!
   
    羸官深邃熱烈的目光執著前視。秋野如流,秋山如奔。
   
    翻來覆去做了一夜夢,早晨起來小玉覺得頭腦瓜子好不沉重。自打肖雲嫂去了就沒斷下做夢,那夢多是做時甜蜜醒來悲哀。今天的夢不同,一只好凶好大的老虎咬住羸官的腿朝山洞裡拖,羸官驚慌呼救,而她拼著命想追,衣服卻被一叢荊棵死死拽住……她從驚心動魄中醒來,醒來好一陣心臟依然狂跳不止,使她好不惶惑驚懼。
   
    起來,穿著衣服,吃著飯,小玉才想起昨晚的事,想起羸官講的集資的情況和自己的憂慮。集資失敗羸官似乎並沒有悲觀,但小玉心裡沉甸甸的,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那是足以影響「二龍戲珠」計劃和李龍山區命運的事情啊!作為李龍山的女兒和「二龍戲珠」的參與者,小玉怎麼能不心急如焚呢!
   
    她想起了昨晚迷迷濛濛中萌發的一個念頭。那念頭大膽得似乎既奇特又荒唐— —去找岳鵬程,以理相爭,要回被截持的那五十萬貸款!
   
    這念頭是怎樣蹦出來的,小玉也說不清楚。小時候,小玉印象中的岳鵬程既威風又和善,會關心人。岳鵬程與肖雲嫂、羸官分手後,那印象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卻被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種印象代替了。在長達幾年的時間裡,小玉從未再與岳鵬程有過任何接觸,連走路碰對面相互點點頭、笑一笑的時候也絕對未曾有過。小玉純潔卻也執拗,她才不肯答理那種耍弄權術、斷情絕義的傢伙呢!
   
    可是念頭偏偏產生了,並且那樣固執而又強烈,攪得小玉心緒如瀾,一刻也難得平靜下來。
   
    吃飯時她有心跟羸官透透風,話到嘴邊被咬住了。一上午她幾次想找淑貞、嶽銳,又幾次打消了念頭:岳家爺媳與岳鵬程正處在敵對膠著狀態,這樣的事他們肯定不會贊成,即使贊成,由他們出面事情也只會更糟;倒不如自己先去闖一趟,成功了更好,就算不成功,也影響不著岳家內部的關係。小玉拿定主意,下午上班後跟蘇立群打過一個招呼,便過了河,按照一位司機的指點,直奔岳鵬程候客的賓館小會議室。
   
    岳鵬程今天等候的是幾位東北老客。客人是胡強的老舅。縣人大副主任陳大帥介紹來的,據說有意聯營建一座啤酒廠。客人說好下午到,岳鵬程跟大勇幾個邊等候著,邊交換著對啤酒廠聯營的想法。
   
    服務員來報,說是有一個名叫小玉的人要見岳書記。岳鵬程一打愣,記憶中好像並沒有哪個名叫小玉的人與自己有過交往。服務員又說了一句,岳鵬程才猛地回過腦子,想起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疏遠得不能再疏遠的小玉來。
   
    「小玉?她?她要見我?」岳鵬程的驚疑是不下於聽到一件奇聞的。「你去看看,是不是搞錯了。」他朝大勇努努嘴。大勇起身出門,旋即又回來了,告訴說一點不錯,正是那個小玉,正是要求見岳鵬程本人。
   
    岳鵬程好不愕然。在他的想像中,這個肖雲嫂的小孫女、自己未來的兒媳婦,跟他恐怕一輩子也難得有幾句話要說的。他斷定小玉此來必是為的肖雲嫂的後事,為了不至尷尬,他吩咐大勇去請,同時示意讓另外幾個人回避。
   
    岳鵬程已經好多年沒有端量過小玉,見小玉婷婷娉娉,好一副風韻姿采,心裡不禁一動,覺得羸官還算有眼,這姑娘還算般配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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