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九十八


    開放搞活,發展農村商品經濟,玩,已經成了一項重要活動。蓬城地處海濱,那玩的文章大多是作在一個「海」字上:海景、海味、海趣。主客雙方,吃著鮮美的蝦蟹魚鱉,或漫步海灘,或泛舟垂釣,或浪中戲水,其樂融融,其情融融,橫向聯合和做生意自然也便有了添加劑、潤滑油。岳鵬程精於此道。但月牙島地處海隅, 「海」字文章自然是做不得的,他早已另外有了安排——放大鷹!
   
    逮雀放鷹,對於蓬城一帶農村的孩子們,原是稀鬆平常。春夏相交、夏秋相交季節,捕一隻或買一隻鷂子,一上午抓得下十幾隻大大小小的雀兒。放這種鷹的多是十幾歲的孩子,青年有,極少;上了歲數的人則絕不沾手。呸,小孩子玩藝兒!全然是不屑一顧的神氣兒。
   
    放大鷹——也叫放兔鷹,卻是大人們的行當。小孩子們至多跟著趕趕山看看熱鬧。大人們也不是誰都可以放的,尤其擎鷹放飛的掌拳人,沒點經驗拿手,沒點名望身份,是決然輪不上的。這大約同另外那種「掌權人」差不去多少。
   
    過馬雅河,從黑傻子溝上路,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一溜相對平緩的山坡朝前推去。這裡是一片開闊帶,沒有太高太密的樹林,便於老鷹及時發現目標,以最佳的角度和最快的速度去施展才能。
   
    趕山的力量是強大的。胡強帶著愷撒和兩名武術教練一馬當先。愷撒好一陣時間才追憶起東北大森林裡那段逝去的歲月,恢復出若干粗獷、樂觀的野性。程越和作家採訪團的幾名成員,為了體驗野豬生活,也隨在其中。隊伍裡還有兩個背著紅十字箱的年輕大夫。沿著進軍的路線,山下的土公路上,一輛白色救護車不緊不慢地跟隨著。
   
    第一個掌拳的是彭彪子。但他沒能享受放飛的愉快,只是講解著做著示範。
   
    「鷹這樣擎,哎,這樣擎……」
   
    他右臂上戴一隻包起了手和胳膊的大套袖,套袖上鷹站的部位裹著一層厚厚的棉墊。
   
    「得站到高地方,就像這塊石硼頂上,石硼頂上……這親兒子一打竄兒就得松繩,松繩……打空竄不能松,勁小能覺出來,覺出來……」
   
    「還有麼?快講!」岳鵬程催促著。
   
    「還有就是,這親兒子是個好兒子,瞅准兔子貼地飛,貼地飛……專盯兔兒子胯襠下邊那撮白毛抓,白毛抓……」
   
    彭彪子昨天已奉命試過幾回了。講起這,要比講他的真兒子向暉不知得意多少倍。
   
    「它一抓那撮白毛,兔兒子痛得受不了就得回頭,就得回頭……一回頭,這親兒子的那只爪子就紮到免兒子眼珠子裡去了,眼珠子裡去了……不像那些不親的兒子,看見兔子飛得老高,老高……爪子往兔兒子腚溝子上落,腚溝子上落……」
   
    「這些不用講,你就講講放。還有沒有啦?」
   
    因為秋玲的緣故,岳鵬程對彭彪子雖然瞧著噁心,面子上,尤其公開場合總過得去。彭彪子能夠得到在這麼多人面前炫耀的機會,真像是喝了御賜的美酒,早就把那天對岳鵬程的種種怨恨詛咒丟到馬雅河去了。
   
    「還有就是抓住兔子以後,起鷹得小心,得小心……得抓住鷹腿用大拇指朝前推,朝前推……先起後再起前,再起前……要不人手也得讓那親兒子抓啦,抓啦……」
   
    「起鷹由你負責。還有嗎?」
   
    「還有,還有沒有了……」彭彪子看出岳鵬程不耐煩,興猶未盡也只好罷了。
   
    岳鵬程小時候只跟著大人們趕過山,近些年村裡沒人幹這行當了,他也沒心思去問。董局長年輕時放過大鷹,但他不是本地人,對這兒的放法不摸底細。兩位廠頭是城市裡生、城市裡長,對這玩藝兒連見也未曾見過。因此,原本照不得人面兒的彭彪子,倒當上了教師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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