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九十二


    「有過,但不是經常。」岳鵬程目光閃爍了幾下。這是一個對於外來的人,尤其上級機關來的人,十分敏感而又難以講得清楚的問題。岳鵬程經常因此而陷入被動和難以自拔的地位。但他還是爽快地說:
   
    「這個事我跟北京來的一位老部長交換過看法。我說:禮治君子,法治小子,棒棒子治驢。前兩句是孔老夫子的,後一句是我岳鵬程的。好人能人一句話點到就靈,那些歪脖子驢、強脖子孫,你不打不罵跟他講道理?你講二百年他能聽你的,就算你本事大!日本鬼子過去為麼厲害?靠的就是打罵、處罰!日本戰後經濟發展為麼快?沒有資本家、工頭的鞭子,恐怕也難!」
   
    猴子被他最後的兩句話戳得耳根子痛,在小本子上又寫下「山本五十六」幾個字。寫完,又用紅筆在下面重重地劃了幾道杠兒。
   
    「那位北京來的老部長是怎麼說的?」
   
    「老部長說:哪算什麼!過去打仗,有人耍熊、當逃兵,還拿槍子崩味!好多元帥、將軍,都是巴掌上出了名的!」
   
    「那麼岳書記的意思是,要改革要前進,不打人罵人是不行的了?」
   
    「不是說建設精神文明嗎?精神文明了,自然就不用那一套了。」岳鵬程狡黠地笑了笑,道:「你這詩人要是不信我說的理兒我把一個廠子交給你幹幾天,怎麼樣?」
   
    猴子連忙擺手,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岳鵬程笑眯眯地拿起一個桔子剝著,同時示意讓眾人也吃起來。會客室裡漾起一重融洽、輕鬆的氣氛。作家們用敬佩的目光,望著這位宏談闊論,機智而又富有幽默感的農民企業家。改革家。魔鬼的幻影開始從面前消失了。
   
    猴子陷入孤立的境地,額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漬。
   
    「岳書記,我提最後一個問題。」他好像下了最大的決心,「外邊對你的私生活方面有很多傳聞,對此。不知你有什麼評論?」
   
    「小侯!」老黨嚴厲地喊了一聲,同時十分抱歉地朝岳鵬程拱著手:「岳書記,你千萬別生氣!這種小青年胡言亂語!你千萬千萬別……」
   
    這已經帶有誹謗和人身攻擊的味道了。他的任務是帶領這幾個人採訪學習,岳鵬程的脾氣和能量他是知道的,事情一旦鬧僵,他這個文聯副主席是交不了差的。
   
    程越也擔心事態惡化。在中國這塊地面上,所謂「私生活方面的傳聞」,與 「亂搞兩性關係」、「耍流氓」之類最最醜惡的詞句是形同一路的。而這正是最敏感,然而也最吊人胃口的話題。她睃一眼神情突變、起身走到窗口那邊的岳鵬程,也朝猴子詩人開了火:
   
    「你這個小侯也太不象活啦!國民黨還罵我們共產共妻味,你也相信?」
   
    一陣嗡嗡的聲浪湧向猴子。猴子翻翻眼珠,也覺出這個問題提得確乎有些孟浪。
   
    岳鵬程從一開始就看出猴子的敵意。但他無論如何想像不到這小子會肆無忌憚到這種程度。他的心被戳痛了。為著與秋玲和淑貞的關係,他正在經受著心靈的磨難。這種磨難是痛苦至極且必須深為掩藏的。而這個狂妄的傢伙,竟然……他仿佛突然找到了發洩的對象和機會,幾天來鬱積胸中的一切憤懣、憂鬱、煩惱,一齊變作了一股沸騰的岩漿,就要噴發而出!
   
    噴發終於沒有發生。迎著程越、老黨等人緊張憂慮的目光,岳鵬程突然發出一陣朗笑,並且像喝了蜜糖似的回到沙發上。
   
    「你們不要難為這位小同志嘛!我倒覺得這位小同志挺信任我。本來個人私生活是受法律保護的,我完全可以到法院訴你個誹謗罪。不過,既然你這麼信任我,大家也都這麼信任我,我也不妨講幾句。」岳鵬程極力顯出寬厚、豁達的神態, 「第一,說我如何如何的謠言,你們聽到多少我不清楚,單是我聽到的,說我犯了強姦罪被逮起來或者被槍斃的,不下十幾次。但我岳鵬程還是岳鵬程,還在大桑園轟轟烈烈幹事業。這不知能不能說明一點問題?」
   
    「我看很能說明問題!」老黨接口發揮道,「有些人從來就是靠這種謠言,打擊改革者的!」
   
    程越:「可悲的是這種卑鄙手法,總能發揮作用!」
   
    岳鵬程得到了支持和同情,氣度從容地呷了幾口茶,這才又遭:
   
    「第二,既然問題提出來了,今天我也想斗膽問你這位詩人一句:就算我私生活方面有點不大不小的事兒,只要我沒觸犯法律又怎麼樣?兩個人,一個規規矩矩,但真本事沒有一點;一個可能枝枝權權上有些毛病,但事業幹得紅紅火火。按你的意見,群眾應該擁護哪一個?哪一個對改革和社會進步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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