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八十七


    秋玲並不回答,嘴唇咬緊、腦殼低垂,似是喘息,更似是竭力忍受著某種痛苦的衝擊,這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告訴岳鵬程:她剛剛經歷了一場感情風暴!
   
    的確,秋玲的確剛剛經歷了一場感情風暴。
   
    那一天由於淑貞的破壞,使一次「浪漫」計劃遭到了挫折。賀子磊並沒有追問什麼。秋玲在迅速控制住情緒之後,為自己的慟哭找出了兩條理由:一是方才聽人說(她估計賀子磊看見了淑貞),她那個彪子爹,在學校那邊無故跟向暉過不去,使她丟人現眼,想起自己命苦;二是怨恨賀子磊不講信用不守時間,讓她在毒日頭下一陣好等。賀子磊聽了她的訴說責備,信以為真。他擁著她,安慰勸導著,同時賠著禮兒,發誓賭咒以後即使遇上唐山地震,也決不敢誤了秋玲的將令。好不容易,秋玲總算是破涕為笑了。但他們的「浪漫計劃」也終於擱了淺。為了彌補損失,秋玲兩次找到賀子磊,要重新安排一次「節日」。賀子磊兩次搬出一大堆圖紙擋回了。這使秋玲疑惑不定。她懷疑賀子磊發現了什麼,懷疑淑貞為了報復她,向賀子磊透露了底細。天哪!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往事,那番講過之後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的渾話,賀子磊哪怕得知一點點,也決不會與自己繼續戀情了。她的新生活的夢想和希望,也就化作朝雲夕霧散去了。她五內翻騰,但也只能在猜測中等待,在等待中猜測。她真悔恨不該因一時衝動得罪淑貞,悔恨自己與岳鵬程有過那麼一種不清不白的關係。
   
    她無法忍受等待的痛苦。她終於又找到了機會。
   
    劉曉慶主演的《無情的情人》,秋玲很早就從報刊上看到消息。電影昨天到縣裡,只演過一場,忽然風傳出馬上就要禁演的消息。這一來票價猛漲,人人爭購。秋玲托人好不容易買回兩張,上午早早地便打電話約會賀子磊。賀子磊的好朋友曲工告訴說他去五十裡外的蘇村工地了,答應把秋玲的意思轉告給他。秋玲放下電話,覺得心裡不踏實,便讓總機幫忙把電話接到蘇村。哪想對方回答說,賀子磊昨天剛剛從蘇村走,今天壓根兒沒有再來。秋玲覺出蹊蹺,放下電話立即找到建築公司。工程師室的門虛掩著,秋玲正要推門入內,屋裡突然傳出賀子磊怒氣衝衝的吼叫:
   
    「我就是不願意聽這種話!什麼冤屈了、夠意思了?反正綠帽子得我戴、王人得我當!你是我賀子磊的朋友,你就乾脆告訴她,我賀子磊是條漢子不是團爛泥!電影我堅決不去!劉曉慶來了也不去!以後讓她少來找我!
   
    吼叫顯然是朝向曲工的,卻如同千斤重石砸到秋玲心頭上。秋玲的一顆心和一片美好的期待,被撕割得七零八落,浸泡到昔澀酸辣的淚汁中了。命啊!「桃花流水向東奔,一生幾得好時辰。」這任誰也難以逃脫的命啊!
   
    躺在自家炕上,秋玲面前是一片冰冷、蒼白的雪地。
   
    她恨賀子磊!這個她恨不能將心扒獻的人,這個她願意在今後的歲月裡十倍百倍報答的人,竟然連個招呼不打就逃之夭夭了!這個膽小鬼!這個負心郎!這個草包漢!她把給賀子磊洗好熨好的衣服,把準備結婚買回的被面、衣物,統統翻出來,七零八落地丟在地上、炕上。——那是她的心和憧憬啊!
   
    秋玲更恨淑貞。這個岳鵬程的臭老婆看似面和心善,原來是個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的潑婦!無賴!妖精!毒蛇!她一定不只是去找過賀子磊,還去找過很多人!她是要把我搞臭,讓我在村裡待不下去!這個潑婦、無賴!這個妖精、毒蛇!她是拿刀子朝我心口窩裡捅!她這是要毀了我的一輩子啊!
   
    秋玲在炕上翻來滾去,灑下不知多少哀怨仇恨,才逐漸安靜下來。她一動不動望著屋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在跳:以後怎麼辦?賀子磊丟開不說,她的壞名聲張揚開來,在大桑園還怎麼嫁人?怎麼繼續工作下去?
   
    那就只有走,遠走高飛!可爹呢?向暉呢?岳鵬程那個臭老婆呢?讓她得逞、高興?讓她盛氣淩人繼續糟踐我?
   
    不!決不!秋玲決不走!秋玲吞不下這口氣去!可出路在哪裡?老天爺呀!
   
    秋玲暮地想起一個人來——岳鵬程!
   
    他不是很愛你嗎?你不是也愛過他嗎?
   
    他不是淑貞的男人嗎?淑貞不是為著他才朝你下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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