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七十七


    「李龍塘。」
   
    「我們保證火山灰。就是那屹祖宗風水破了,少不了爹媽跟著我受點委屈。」
   
    「王思聖。」
   
    「沒問題。」
   
    「鄒培德?」
   
    「和他一樣。」
   
    逐個查對確無異議之後,羸官第一個走到鋪著紫紅絨布的桌前簽了字。初勝利、張仁等依次走過。這夥算得上小知識分子的支部書記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有著好不沉重的分量,第一次發現自己連名字也寫不理想,而且越認真,越寫得歪七扭八不成樣子。瞎!早知有這種時候,請個書法老師學上幾年也值當哩!
   
    「好了,『二龍戲珠』這會兒算是成了一半,這酒喝的也有名堂了。」重新回到酒席桌邊時羸官說,「正山叔,你是元老,你先開個頭怎麼樣?」
   
    吳正山今天一式銀灰色中山裝,也不推辭,說:「我開個頭也行。我早說過我是個老古董。先前羸官說『二龍戲珠』,我心裡也嘀嘀咕咕。那些不說啦,我敬酒。我就是一句話:今天咱們好比桃園三結義,一百單八條好漢拜忠義堂。往後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哪個當逃兵當叛徒,天打五雷轟!贊成這話的舉杯,亮底兒!」
   
    吳正山一飲而盡,眾人自然沒有敢冒天打五雷轟罪過的。
   
    依次祝酒。輪到初勝利時,他非要與羸官來上幾個「哥倆好。」吳正山知道羸官酒量不大,想阻止,羸官先一拍巴掌一揚拳,幹上了。
   
    屋裡頓時響起「六六六」「五魁首」的劃拳聲。
   
    四五個回合下來,初勝利大獲全勝,羸官眼珠兒也有些紅了。
   
    「勝利這小子淨搗鬼!不算!不算!」
   
    「喔!賴皮咯!」「不行!不行!」「罰!罰兩杯!」初勝利、張仁一夥,一齊沖著羸官起哄。
   
    「你們幾個本事大怎麼著?」吳正山探過腦袋,「來,哪個跟我來幾下子!」
   
    他把手朝初勝利手上拍,初勝利急忙躲開,朝張仁和嚷得最歡的那個鼻尖上挑個紅痣的「紅鼻子哥哥」面前靠,那兩人也連忙搖頭。
   
    開玩笑,誰不知道「白乾大王」吳正山哪!
   
    據說是在「祖國山河一片紅」那陣兒,一次吳正山推著一小車地瓜幹子到城裡換酒。換了兩大桶老白乾,還剩出滿滿一鋼精鍋沒處盛。酒廠的人要他再買一個塑料桶,他說:「我還是盛肚子裡吧。」端起鋼精鍋咕咚咕咚一陣子,酒竟然就沒了。那是六十度的烈性酒,那一鋼精鍋至少四五斤,把個酒廠裡的人驚得眼圓舌卷。吳正山抹抹嘴,推起兩桶酒就往回返。酒廠廠長認定他走不出幾步就得趴下,派人隨在後邊要看熱鬧。沒想一直跟到大桑園村頭,吳正山除了撒了一潑尿,連個趔趄都沒打。「白乾大王」的名號由此四揚。如今吳正山雖說上了幾歲年紀,真要較量起來,初勝利、張仁幾個綁到一起,也未必贏得了他。
   
    「要論喝酒,你們差遠了,我也不行。我那爺,那才算是這個!」吳正山得意,挑起拇指。
   
    「你是白乾大王,那老爺子不成了『白乾神仙』啦!」
   
    「不在這,在個意思。」吳正山繪聲繪色講起來:
   
    「那年我十一,我爺八十,每晚都是我陪著他睡。他饞酒饞得要命。過陽曆年前一天,俺媽給他買了一瓶,怕他看見,藏到碗櫥裡。俺爺知道了,夜裡翻過來覆過去不闔眼,跟我說:媽個巴子,今黑下怎麼就翻夜啦?我說:八成是叫那瓶酒給饞的。俺爺說:可也差不離,你說我是喝了它還是留著明兒過節?我說: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俺爺說:知道更好,放那兒說不定叫耗子給我踢蹬了呢,乾脆!說著,起身下炕了。到碗櫥那邊咕咚咕咚一陣回來,孜得不行。我說:行了,這會兒沒心事了,睡覺吧。俺爺上炕,咂著嘴唇,好一會兒說:山子,你媽這回買的麼個好酒,還鹹絲絲的。我一聽,忙說:壞啦:俺媽買了瓶醬油也在碗櫥裡,別是讓你喝啦!跑去一看,果不然,那瓶酒一動沒動,醬油瓶子幹了底兒。俺爺一聽倒樂了,說:上算,一瓶酒頂了兩瓶喝!
   
    羸官、初勝利等笑得前仰後合、捶胸頓足,幾乎沒把一桌酒席給掀了。
   
    吳正山講故事有功,被賞了三杯酒。
   
    「誰還有好聽的故事貢獻出來,賞酒五杯!」羸官懸出賞格。
   
    「好聽的還不有的是啊?」張仁眼珠一旋,伸手抓杯,「我先喝了賞酒再說。」
   
    「那不行!先講後喝!」
   
    「先講後喝?」
   
    「先講後喝。」
   
    「那好,我講個美人的故事給你們涮涮耳朵吧!你們說,天底下哪兒的美人最絕?」
   
    「這個問題嘛,得認真考察考察!」
   
    「巴黎出美人,這還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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