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七十五


    毀啦!這個嘴上沒毛的鄉下小子原來是個猴精!不須說,這是看出貨高熱手,要摸行情的。笑眯眯的老鄉、你爭我搶的同行們露出一臉的不快。不過態度還是非常友好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何況小岳經理剛到,輕鬆幾天再談生意上的事,完全應該,完全應該!嘴上這樣說,心裡自然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你姓嶽的小子再猴精,清江就這麼大塊地面,不經我們幾個大戶,你那五十萬瓶罐頭想要輕輕易易出手,恐怕也難。你總不能丟進江裡,或者再花一筆運費倒騰到別處去吧?到那時,嘿嘿!……
   
    客人們禮貌地告辭了。告辭的同時各人留下一張名片,聲明說:有事可以隨時聯繫,他們願意隨時效勞。吳海江看出羸官的棋,自己進行了好一番反省。
   
    果然,當天羸官對清江罐頭生產的情況、市場銷售價格及趨勢,進行了詳細調查。結果是令人滿意的:每瓶罐頭至少可以再提高三分錢,一萬五千元額外利潤可以穩拿。羸官很為自己得意了一番,晚飯時對吳海江說:
   
    「這才叫作『塞翁失馬,安知非福?』『運貿』倒臺,倒讓咱們撈了便宜!行,晚上給留下名片的那幾位通通氣,約他們明天來正式談。」
   
    晚上聯繫通了,但那幾位像是預謀好了似地,一律回話:明天實在抽不出時間再談,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至於什麼時候抽得出時間,回答也大同小異:小岳經理大老遠地來一趟不容易,清江也算蘇北名城,名勝景觀很多,可以先好好觀賞觀賞,玩上幾天再說嘛。
   
    忒!一碟子端得走的清江,從早到晚灰灰濛濛,別說真正的名勝景觀並無幾處,即使有興致何來?那五十萬瓶罐頭在庫房多壓一天,便要多付一天的費用呢!
   
    「清楚了吧,這才是咱們的老鄉和同行!」羸官說。這本也是情理中事。做生意嘛,哪個不要點手腕?任憑別人稀柿子一樣捏巴的能有幾個?但只要貨在行情在,一點小小手腕終究改變不了大局。一段小小的插曲罷了。
   
    令人納罕的是:羸官當晚竟然睡翻了夜似地在床上碾了半宿,把吳海江也攪得一夜未得安生。
   
    「今天怎麼辦?」清早起來,吳海江問。
   
    「什麼怎麼辦?人家不是要咱們多玩幾天嗎?玩!這一次咱們非玩上個夠不可!」
   
    事到而今有什麼辦法呢?或許也只有以逸待勞可以穩住陣腳了。
   
    羸官全然不是一副悲天憫人無精打采的氣色。吃過早飯,從賓館租來一輛小上海,直奔「運貿」和與「運貿」有關的幾個單位,去跟人家拉唄閒聊。閒聊的中心是那位倒了台的總經理安天生。他原先都幹過什麼工作,怎麼想起要辦「運貿」和砸了自己鐵飯碗的?「運貿」辦起一年多開展了哪幾項大的業務活動,都是怎麼開展的?他手下有幾個助手,家中有幾個孩子,愛人為人如何?此人與上下左右關係如何,與客戶關係如何,與家庭關係如何?「運貿」倒臺,各方面對他有何評論和反應?……問題無所不包,不厭其詳。吳海江認定羸官只是出於無聊或好奇心,至多也不過是想從「運貿」總經理的成功與失敗中,汲取某些教訓罷了。果然,羸官第二天便對安天生失去了興趣,開始了真正的「玩」。他們登上航輪,先向北至台兒莊,又向南至揚州、鎮江、杭州,遍覽中運河、裡運河和江南運河兩岸風光。中途每到一地,還要對當地風土人情、物產經濟進行一番考察。羸官一路考察的情況記了滿滿一大本子,以至吳海江詢問他,是不是有意要步安天生之後塵,在運河上開闢一條新的「絲綢之路」,是不是有意效法古代名士徐霞客,寫一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嶽羸官遊記》。
   
    這自然是戲語、玩笑話。
   
    然而,五十萬瓶罐頭的主人失蹤二十多天,對於那幾位打下如意算盤、留下名片的老鄉和同行們,卻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羸官回到賓館不過半小時,他們便不約而同彙聚而來。冷落自然是不見了。除了初次的熱情之外又增加了慷慨:價格可以再適當增加一點;更重要的增加,是「一點」江蘇特產、清江特產和幾張邀請前去品嘗「便宴」的請柬。
   
    主動權又一次回到羸官手裡!這次是該刹一刹「地頭蛇」們銳氣威風的時候了!吳海江興奮不已。
   
    羸官卻連連賠著情兒,對來客說,那五十萬瓶罐頭已經全部有主了。
   
    驚愕,憤怒,冷笑……客人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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