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六十八


    伴著痛苦和怨恨度過幾個白天和夜晚,淑貞的心變得麻木板結了。幾天前發生的那件令她撕心裂肺的醜聞,仿佛不過是一個夢,一個似真似假朦朦朧朧的夢。然而當夜深人靜,月光爬上嶽銳、銀屏安睡的面孔,面對孤冷淡漠的燈光,和愷撒的猜猜低吠、秋蟲的騷擾喧嘩,淑貞便情不自禁地一遍遍翻騰起記憶的庫房,不屈不撓地試圖尋得那形成今日痛苦和怨恨的因緣。蹤跡和來龍去脈。
   
    的確,從什麼時候起岳鵬程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從什麼時。候起,岳鵬程在與妻子之間播下了疏冷、離棄的種子?
   
    沿著記憶的路標搜索尋找,淑貞終於來到天津訂貨會後的那個夏日的黃昏。那是海港之城煙臺一年一度最為宜人的時刻。海風吹亮了煙臺山高傲的航燈;芝罘灣輕軟纏綿的海水,染藍了玉皇頂的紅樓玉閣;夕照余暉和初上的華燈交相輝映,為小巧的港口披上了如詩如夢的暮紗。當來自天津的客輪靠岸,淑貞隔著足有幾十米的庭廊和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岳鵬程魁梧強壯的身影。消息是太令人興奮了!大桑園的事業將會因天津之行的成功而跨人一個新的起點!以至接到來自天津的電報後,村裡的幹部們特意把淑貞派作代表,專程前來迎接凱旋而歸的「英雄們」。
   
    岳鵬程也看到了淑貞。當他面對淑貞迎來的笑臉,不知為什麼,臉上忽然染上了一層晚霞的顏色。而原本站在岳鵬程身旁的秋玲,也仿佛故意拉開了距離,臉上同樣泛起了只有少女才有的紅雲。當淑貞一手接過岳鵬程的衣物,一手親熱地拉起秋玲向門外走去時,岳鵬程的粗眉大眼之間,奇怪地閃過了一縷尷尬和遊移的神情。
   
    淑貞怎麼就沒有想到,那變紅的面色和尷尬中,隱藏著人見不得的秘密呢!
   
    正是在那次回家的最初幾天裡,岳鵬程好像忽然間變得殷勤和柔情起來。往常吃過飯,他不是嘴一抹揚長而去,就是蹺起二郎腿與愷撒打廝磨;那幾天他不僅收拾碗筷,還時而拿起笤帚打掃忙活一陣。往常晚上有事沒事,不到十點難得見他進門;那幾天他竟然門也不出,早早就脫衣上炕,並且以多年未曾有過的激情與淑貞極盡恩愛撫慰。
   
    「喲!這幾天你這是怎麼啦?該不是在天津吃錯了藥吧?」那次晚飯後,岳鵬程又一次大獻殷勤時淑貞不無戲謔地說。
   
    岳鵬程被說得一怔,臉一紅,好像這才明白了淑貞話的意思。他把手中的笤帚一扔,說:「好心好意幫你個忙,你倒……」隨著這一丟一說,那持續了幾天的殷勤和柔清,如同野穴來風,戛然而止並永遠消失了。
   
    淑貞怎麼就沒有想到,那如同野穴來風的殷勤和柔情背後,隱藏著的是怎樣一顆忐忑惶惑的心靈呢!
   
    如果說這還僅僅是淑貞與岳鵬程感情生活的最初缺口,圍繞肖雲嫂的沉浮所出現的爭執,便使那缺口顏裂和深化了。岳鵬程憑藉蔡黑子等人的密報,闖進肖雲嫂家門的當晚,淑貞和岳鵬程發生了婚後最為嚴重的一次衝撞。
   
    「雲嫂救過羸官他爺的命,對你又那麼大的恩,你怎麼就不能順著她點?怎麼就非得那麼斷情絕義?」沒有吃飯也沒有做飯,淑貞忍著滿肚子不快,執意要拉著岳鵬程去給肖雲嫂賠禮道歉,收回那番不近人情的「醉話」。
   
    岳鵬程回答的是一臉冷漠剛硬:「你少嘎嘎!這種事你還是少管的好!」
   
    「我怎麼就不該管?」淑貞執拗地揚著腦殼,「你知道村裡都罵你麼個?罵你沒人味兒!你讓我以後還見不見人啦?」
   
    「你願見人不見人的啦!」岳鵬程忽然暴跳起來,「我告訴你,外面誰願放麼屁放麼屁,家裡,你要是也跟著起哄,可別怪我六親不認!」
   
    淑貞記不起當時是怎樣帶著滿臉屈辱和淚水,把盆碗一丟,門一甩,奔出屋院,跑進肖雲嫂家,並且在那裡一直待到更深夜半,直到眼看著肖雲嫂平安睡去為止。好象就是從那天岳鵬程辦公室裡架起了床鋪,岳鵬程開始經常夜不歸宿。那一定就是跟秋玲在一起鬼混的了。一想到「鬼混」這個紮人的字眼,淑貞眼前就仿佛出現了岳鵬程不知羞恥地把一個年輕女子樓進自己懷裡的情景。那情景火一般地燒灼著淑貞的每一根神經,種種妒忌、屈辱、痛苦和羞恥一齊飛卷升騰,把她整個兒地投入到一團熊熊烈烈的魔火之中。
   
    她恨岳鵬程!恨那個欺騙和背叛了自己的男人、那個下流荒唐得透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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