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五十


    他是打過鷹之後四處招搖去的。一下午,鄰近四鄉耍過鷹的人的家門被他全踏了一遍。讓人家看鷹,讓人家看自己的本事。打鷹耍鷹,這一帶已經多年沒人幹過了,他彭彪子開了頭一份。這只鷹,頭扌宅扌宅著,翅膀尖尖著,好一副精神架兒。老時候,這樣一隻大鷹要頂只毛驢的價錢,至少賣得二百斤花生米。現如今?嘿嘿!驢不打上幾個滾兒,看誰擎得去!眼下自然不是論究那些事的時候。他要好好炫耀炫耀,接下還要喚溜,喂墊,熬鷹,保證完成胡強那小子和書記交給的上山抓兔子的任務。不過這對於他彭彪子說來,不過是隔著褲襠抓那玩藝兒,手拿把掐的事兒。
   
    鷹不知藏哪裡去了,依然赤溜著身子,躡拉著破膠鞋,頂著一頭蓬蓬草。
   
    彭彪子進門不洗手不言聲,只把屁股朝井邊的石臺上一坐,便算是一切都交待過了。
   
    秋玲端來飯菜。他眼皮不抬一下,端起稀飯便向肚裡灌起來。
   
    「你的衣服哪?」
   
    只有咕咕咚咚的響聲,肚裡顯然空了多時了。
   
    向暉幫腔:「俺姐問你哪!」
   
    「丟了……反正……丟了……」
   
    「丟哪兒去啦?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秋玲帶著氣,但也只能長歎一聲罷了。為了讓爹體體面面,她花了多少錢磨了多少嘴,可哪一件衣服也沒穿過兩次便不見了影兒。
   
    「你去打鷹,羊放哪兒去啦?」
   
    又是問!對這個女兒,彭彪子生不問死不問,卻不得不聽她管。
   
    「圈在李王墳。」他白白眼珠,極不樂意地嘟噥一句,端起飯菜躲到門外的石階上去了。秋玲只好又回到廚房,把刷好的碗筷放進櫥裡。
   
    「小弟,作業做完了趕快睡覺,不准出去亂跑,聽清沒有?」
   
    秋玲收拾完畢,叮囑過向暉,又出門了。為了賀子磊戶口的事,她還得去找岳鵬程。
   
    把岳鵬程從家里拉出來的是園藝場場長嶽建中。下午胡強傳達了岳鵬程該出血得出血的指示,他想找岳鵬程把打算匯彙報。岳鵬程說「到辦公室」,是想避開家裡是非的意思。兩人便一起出了門。
   
    論輩分岳鵬程叫岳建中叔,兩家沒出五服,還算是一個門裡。但那些已經論不得了。岳鵬程張口直呼其名,嶽建中跟在旁邊一口一個書記,長輩的尊嚴的一家子的親近,只能隱藏到旮旮旯旯裡去了。
   
    他們穿過中街,向辦公樓拐彎時,見汽車大修廠那邊一群人正在吵吵嚷嚷。岳鵬程喊了聲「建中」,兩人便向那邊走去。
   
    事情很簡單。鄰縣運輸公司一輛「黃河」到煙臺拉貨回來,發動機出了點毛病。大修廠給人家換了兩個螺絲帽、擺弄了幾下,張口要收五十塊錢修理費。司機覺著訛人,找到大修廠廠長。廠長不肯通融,幾個人就吵嚷起來。岳鵬程聽雙方陳述了各自的理由,圍著汽車轉了一圈,又跳上去看了看發動機,指著廠長和修理班長嚴厲地說:
   
    「價錢確實不公!人家不交就對啦!你們還蠻不講理,想幹麼個?」
   
    廠長和修理班長見岳鵬程瞪了眼,低著頭不敢再吭一聲。
   
    岳鵬程朝司機笑笑說:
   
    「對不起了師傅,我手下這些人不會辦事,請你多多原諒好啦!」見司機露出笑臉,又說:「我看天也晚了,你現在回去准定趕不上飯了。而且我剛才看著,你的車後軸和發動機問那兒也還有點毛病。這樣好不好,今晚你就在我們賓館住下,讓李廠長他們陪你吃頓飯,賠賠禮、消消氣兒。讓修理班把那幾個小毛病再擺弄擺弄,明天早晨從從容容地走。」
   
    說完,不等司機開口,吩咐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工作人員說:
   
    「通知賓館,準備點好酒好菜,花多少記到接待帳上。你先領這位師傅去洗洗澡,休息休息。」
   
    司機見他這樣安排,喜出望外,連聲稱謝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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