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三十五


    那天,在李王廟旁邊葦叢飄忽的河堤上,小玉把小桑園飲料廠垮臺的消息告訴了羸官。那是小桑園五十六歲的支部書記吳正山,在一位本村人鼓動下搞起來的。那位本村人在濟南一家工廠工作,據說對飲料生產很有一套。但他搞出的飲料,不是被衛生局查封,就是讓人喝了摔瓶子罵娘。不到一年,十萬塊貸款賠得光光,那小子拍拍屁股溜回城裡去了。廠子成了一具死屍。信用社迫在屁股後邊逼債。吳正山幾次要投井上吊。這件事讓副縣長方榮祥知道了,他跑去看了看,留下話說: 「這個廠,有哪個孫猴子敢包,我開綠燈!」
   
    「你敢不敢當那個孫猴子?」小玉講完,眼皮一眨一眨,兩顆星星一閃一閃。
   
    這確實是個機會。憑羸官這幾年東奔西闖和辦木器廠的經驗,救活這麼一個小飲料廠,應該是不成多大問題的。問題是要到別的村子去,那裡的情況不摸底;而且幹起來,自己村裡的老少爺們難免要說三道四。
   
    「唉!當不了孫猴子,當豬八戒也好哇。回去給師傅叩個頭、賠個禮兒不就得了!他不認別人,親生兒子總不會不認吧?」
   
    小玉見羸官只顧低著頭,朝半截葦枝用勁。故意訕他,
   
    「你別拿話刺我。」羸官丟掉葦枝,又揀起一塊扁平的石塊朝河面撤去。河面上出現了一串水漂。水漂跳躍著劃出一條斜線。斜線把彼岸的葦叢勾聯起來。葦叢中一隻黃鶴被驚動了,發著嘰嘰嘎嘎的抗議,飛到遠處的一棵槐樹上了。
   
    「我是擔心,只我一個人,就算是孫猴子,也不敢保險不栽跟頭。真栽了跟頭,我又不比人家孫猴子,還有個花果山水簾洞。」
   
    「誰說只有你一個人?」小玉偏起腦殼和腦殼後邊兩根又粗又長的「馬尾巴」。
   
    「還有誰?」
   
    「……秋玲啊。」
   
    「誰?」
   
    「你那個相好的唄!」
   
    羸官好一段時間裡悄悄戀著秋玲,小玉用她特有的敏感,早已瞧出了眉目。
   
    羸官的臉倏地變了顏色,灰冷黑沉,牙根咬了幾咬,總算沒發作,卻跳起,逕自離去。
   
    小玉吃了一驚,眸子裡隨即閃出了燦爛。她追上,和解地說:「算我睛說行了吧?我的意思是不只你一個,還有別人。比方,我。」
   
    「你?真的?」
   
    「不相信?」羸官不知道,為了鼓動他去當那個孫猴子,小玉已經去小桑園考察過幾次了。
   
    「那可太好啦!」羸官一陣興奮卻又一陣憂慮:「那肖奶奶知道了,能同意啊?」
   
    小玉嗔怪地白過一眼:「還是個男子漢哩!咱不會先不說,等成功了再告訴奶奶!」
   
    「哎呀!」羸官滿面溫怒旋即返去,一個高兒躥起,折下一枝盛開的木芙蓉。他把木芙蓉罩到小玉頭上,趁她高興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那個饞人的、紅透的「香蕉蘋果」上,狠狠地啃了幾口。……
   
    羸官踏上小桑園領土時,那片領土上空正奏著無聲的哀樂。吳正山用刮臉刀片割斷喉管。被救過來後,說話如同拉風箱,老伴孩子也得仔細聽著才能分辨出來。羸官找到他家裡時,他以為又是法院來傳訊的,五十幾歲的人鼻涕眼淚流了滿臉。
   
    聽完,並且終於聽懂了羸官的話,吳正山只笑了幾聲,又號啕起來:「小兄弟啊!我不能再害了你,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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